季康对自己的厨艺素来自信,而许多菜式,他常常是看一遍就能学会怎么做。
唯独这道小龙虾,他前后硬是花了小半月的工夫,尝试了不下千遍,才终于得到了蒋红豆的认可。
对这个成绩,他很不满意。但是当蒋红豆笑着说出那个“yes”时,季康又真切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强烈的满足感。
“恭喜你,接下来你就可以自己掌勺、不需要我再在旁边多嘴了。”
生意这么红火,蒋红豆一个人当然忙不过来。
主厨副厨也都在帮忙做,但却需要蒋红豆分出一部分心思,在关键时刻提点他们。
“啧!学一道菜,用时这么久,没什么好恭喜的。”季康挠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懒洋洋打了个呵欠,一副困倦得眼睛都睁不开的模样。
“只用小半月,就学会了一名厨师可以赖此谋生的绝技,季主厨,你这是在向我们夸耀吗?”
这些日子,蒋红豆不只一次感叹这人是只怪物。
她甚至怀疑这人有copy别人厨艺的能力,简单的菜式,他只需要看一遍,就能还原出至少八分的味道。
何况这小半月,他学会的可不是一种口味的小龙虾,而是她交给他的十二种口味的小龙虾全部都学会了!
她在烹饪中对他的每一次提点,都能被他迅速消化吸收。他也在努力掌握蒋红豆烹饪时的节奏、观察她的呼吸和加料手法,每一次都有进步。
学习能力和观察能力让蒋红豆这位亚洲厨王都暗暗捏了把汗。
她的天赋算是不错的了,但有今天更多还是她比别人要更专注、愿意付出百分之二百的努力。
纯粹从天赋而言,她是比不上这位叫做季康的人的。
这样一个可怕的厨师,竟然被她给挖到了,还真是幸运啊。
“不管你信不信,我过去要学会一道菜,看一遍、最多两遍就能还原出一模一样的味道。”季康凝视着她,傲然的道。
“噢?”
“你不信?认为我在吹牛?”季康讥诮地问。
他以前和别人这么说时,也没人愿意信他。
还以为她的见识和眼光都跟别人不同,在这上面也不过如此。
“我信。”蒋红豆却是说。
“真的?”季康错愕。
“大多厨师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你就做不到。”当然也不代表她就做不到。
“可我学做小龙虾,单是麻辣口味的就用了五天,才得到你的认可。”
“而剩下的十一种口味,你加起来也只用了八天。”
“即便如你所说,这个时间也远远超出我的预料。”
此刻的季康在两位副厨眼里就像是一位得了便宜还卖乖、明明拿了第一还尤自不满的孩子。
他每一次的纠结,都好像在打他们的脸,外加无耻的炫耀。
毕竟小半个月过去了,他们就连一种口味的小龙虾,都没得到蒋厨的认可。
哪怕蒋厨告诉他们,真正做好小龙虾,花去数月时间都是正常情况,让他们不要焦急。但身旁有这样一个怪咖,还是让他们压力山大。
蒋红豆倒是明白季康没有夸耀的意思,但她可没心思继续去安慰他那天才的纠结。
无比冷艳地回了一句:“那是因为你面对的人是我。”
季康:“?”
“我可不是那些轻意就能被人copy走厨艺的厨师,有些技巧和手艺,是需要无数次打磨和岁月沉淀的。想仅仅靠天赋就拿走别人数年、甚至数十年苦苦磨练出来的本领,不是太贪心也太欺负人了吗?料理,也从来都不是这么简单的东西。”
季康滞了滞,蒋红豆性格温和,私下里鲜少这般锋芒毕露。
这番话,过去他也从未听到别人跟他说过。
然而这也挑起了季康的傲气,一双眼睛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带着种俯视意味地看人,眼里尽是散漫。
“这些话,还真不像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因为拿手菜被我学走了,感觉到压力了吗?”半月前她还很洒脱的样子,完全不介意他们学会。这么快就态度大变,还真是让人有些失望。
他明明对她的厨艺挺感兴趣的。
“你想多了,这才哪到哪儿。”蒋红豆说的是事实,但看在季康眼里却是她江郎才尽、已经是强弩之末。
“除了这个你也没有更拿得出手的了吧。噢,包括你之前在仿膳饭店推出的素食高汤拉面和蛋糕,有机会还真想尝试下,我到底要多久才能学会?但我想,应该不会比小龙虾花去的时间更长吧。”
这话已经是满满的挑衅了,火药味也很浓。
季康甚至有些恶趣味的想看蒋红豆急得跳脚的模样。
但对方却低低地笑了,肩膀不停耸动,仿佛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玩的事情。
“你很不错,真的很不错。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听到别人在我面前说出这样的大话了。”
季康的脸耷拉了下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想说不要因为你学小龙虾花去的时间比预期长就在那里纠结,也不要因为你学会了做小龙虾就自傲自满。我可以坦白告诉你,我会做的菜式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比小龙虾复杂一百倍的都有,哪怕你跟着我学习十年也学不尽我全部的厨艺。”
旁边人咂舌。
蒋大厨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不,应该说性格谦逊的蒋大厨,原来也会这么眼都不眨地将牛皮吹破天啊!
“而且一名优秀的厨师,最厉害的本领不是他擅长几个国家的料理、也不是他会做多少种大菜。更宝贵的是深刻理解美食精髓,拥有一颗创造和创意的心。”
蒋红豆转过身,目光从在场人脸上一一扫过。
“我们这代料理人要做的不只是弘扬过去的料理,还要开发更多未曾发现的美味。不要让固定思维局限了你们,也不要将自己的心思放在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事上。想学烹饪,那就全身心投入。再了不起的天才,如果没有这样的觉悟,终究只会沦落为凡俗。”
季康呆呆的,但那双困倦的眼睛却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
这个女人到底怎么回事,他就只注意到她嘴巴不停张合,要说是令人讨厌的大道理吧,偏偏他又觉得能说出这番话的人,某种程度上还挺帅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