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芙蕖被人推搡着,身边有妇人刻意把她往那男人身边推,脸上还带着自以为良善的笑意。
身旁百姓哄闹的声音让锦芙蕖脑中一片昏沉,她好似什么都听到了,又好似什么都没有听真切。
“快去你家相公身边。”
一个年岁不大的孩子,一把推在锦芙蕖后背,她瞬时向前栽倒。那男人见状,便想要上前搀扶,却忽然感觉到手上一阵剧痛。
“啊,你个贱人。”
锋利的匕首扎穿了那人的手掌,那男人恼羞成怒,一巴掌把锦芙蕖拍开,让她直直地摔在了一个围观的百姓身上。
锦芙蕖咬着唇,眸中含泪却不愿意让它落下。紧握着手中的匕首,感受着那匕首坚硬的手柄,狠狠抵在她掌心。疼痛让她恢复了几分清明。
一个圆脸少年上前扶起她,他的动作规矩而轻柔,见她站起来后,扶着锦芙蕖的手肘的手便匆忙放开。
“你没事吧?”
随意摇摇头,锦芙蕖直起身,把匕首挡在胸前。见那男人直奔着她而来,锦芙蕖抿唇反手便是极其狠厉的一刀。
她对准的是那男人的咽喉部位。
只是那男人之前是王府侍卫出身,虽说身手不算上乘,可到底有些功夫傍身,又怎么会被她一个弱女子击倒?
那男人侧身一躲,抬手便想要制住锦芙蕖的手臂。
四周的百姓见二人一言不合动起了手来,便有三两个年岁大的妇人上前阻拦。她们冲着那男人道:“莫要如此,这小娘子日后便是你的人了,怎能这般对待她?”
“是啊,她虽失了贞,可到底你也有三分错处,怨家宜解不宜结,待日后你二人成了亲,在一处过日子,磨合久了,自然也就好了。”
这些话听在锦芙蕖的耳中,只觉得十分难受。她咬着牙冲着那些妇人大喊:“闭嘴。”
这些人,用自以为善良的话语,说着这世间最恶毒的诅咒。锦芙蕖每听见一个字,都让她痛得浑身发颤,口中发苦。
她们怎么可以这样说?
午夜梦回时,她都忘不掉那日的场景,眼前浮现出的都是如同地狱一般的景色。她害怕黑暗,夜间里房中需得点满烛灯。那蜡油子的味道熏得她睁不开眼,便是寒冬腊月,也只能忍着寒冷日日打开窗户。
甚至有许久,她怕任何人,她怕任何人的接触。便是她的母亲、自幼伺候她的贴身丫鬟,锦芙蕖都会害怕她们的靠近。
她日日都想要杀了那男人,而眼前这些人又怎么可以说出让自己嫁给他的话?
“小娼妇,你可别给脸不要脸!”
那些妇人见锦芙蕖不知好歹,竟然还呵斥她们让她们闭嘴,一个个都感到自己受了莫大的侮辱。她们冷眼斜睨着锦芙蕖,口中说着毫无人味的冷言冷语。
“这小娼妇竟然还拿起乔来,难道她如今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千金小姐?”
“莫不是以为自己还可找个……啊……”
锦芙蕖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这些人的脸孔变成一个个狰狞恐怖的罗刹面容。她心中害怕,竟是拿起手中匕首胡乱挥舞了起来。
许多人都被那锋利匕首割伤,围观的百姓惊吓过度,四处逃散开来。
“锦府小姐疯了……”
“杀人了。”
众人便跑便呼叫,锦芙蕖看着她们狼狈的模样,惨白的小脸上浮现出一丝凄美而绝艳的笑容。
她转身看见身后的城墙,恍恍惚惚地走了上去。
城墙之上的风景是锦芙蕖从未见过的,这里可以俯瞰到大半个上京城。身后是今日她原本想要去的养老堂,身前是黄瓦红墙的皇宫。
上京城很大,可是却没有一处能让她容身的地方。
锦芙蕖摸着冰冷的城墙,感受着掌下的触感,她勾唇浅笑,眼中的泪却怎么都止不住。
“这世道,也就会欺负个女人了。”
本该是年华正好的少女,说出口的话却带着不该在她这般年纪身上出现的荒凉。
她想忍忍的,她想为了源哥儿和娘亲忍忍的,可是这世道待她太苛刻了,她活得艰难实在是……实在是想要放自己一马了。
丢掉手中匕首,锦芙蕖动作慌乱地爬上城墙。
她望着脚下的地面,望着上京城路上的行人。
她想知道,自己的血,可否洗净这些人的冷漠,可否能温一温那些凉薄的人心。
脚上的力道一松,锦芙蕖望着头顶上蔚蓝的天空,快速降落。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锦芙蕖却觉得这是自那日后,她听到的最为温柔的声音。
闭上眼,锦芙蕖面上终于露出个许久都不曾展露过的轻松笑容。
只是她没能感受到粉身碎骨的疼痛,反而有人把她牢牢抱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