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淮一人去见了沈飞舟。
谢瑖之所以对沈飞舟疑心不大,乃是因为沈飞舟在此之前从未做过背叛他之事。东厂的天字号探子在洒出去的那一天,便等同于脱离了东厂。
这等级的探子,一生也只可用一次。
若非沈飞舟接到汪淮东厂密令,险些都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这等暗探,谢瑖又哪里能够发现?
“先帝遗诏在东宫供奉圣旨的地方。”
见汪淮现身,沈飞舟开口。
汪淮闻言唇边勾起一个浅笑,直言道:“沈大人高明。”
如此避影匿形之法当真漂亮。
沈飞舟也淡淡一笑,望向汪淮的眼神颇有几分怀念。
他同汪淮还有几个天字号探子都是从东厂训练出来的,并不是每个东厂的探子,都可以达到天字级别。
两人站在黑暗之中,虽有些昔日情分在,但到底多年未交流过,讲完要紧事便也就沉默了下来。好半晌沈飞舟才开口。
“谢瑖天资聪颖,心怀若谷,待他成长起来,假以时日必然可成那千古明君。”
他跟在谢瑖身边许久,自然知道他的本性。
“若这天下为谢瑖所掌控,必然可以再享百年盛世。”
汪淮抬手在身旁的树上折下一片叶子,捏着那叶子的修长手指不断把玩,若是白日里看着这般白皙手掌,衬着这抹翠绿,定然十分赏心悦目。
把玩一瞬后,汪淮才开口:“便是他能带来百年盛世又如何?”
若是这百年盛世需得用他的命来换,那不要也罢。
盛世不盛世,同他又有多少关系?
且谁又能说,下一个坐上那大位的人,不能治下百年盛世了?
沈飞舟闻言没有再言语,毕竟他们东厂之人,早就没了心,没了情。汪淮说得对,这百年盛世于他们有何干系?
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你的使命完成了。”
汪淮抬手丢了一样东西给沈飞舟,沈飞舟接过后向汪淮作揖,颇为轻松道:“就此别过。”
过了今日,他便同东厂彻底没了关系,东厂是生是死,最终是胜是败,都于他沈飞舟没有关系了。
轻轻呼出一口气,沈飞舟背对着汪淮离开。
待他走出汪淮视线后,汪淮才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绿叶。
他随手一抛,那绿叶便如同飞刀一般深深扎进了树中。
到底脱离东厂太久,沈飞舟警惕心全无,若非汪淮如今轻易不愿动手杀人,只凭他方才那句话,他就可送他先行一步去看看那百年盛世,下去等他的千古明君。
折回宫中的汪淮先是去东宫拿出了真的先帝遗诏,虽说如今这东西有没有都没什么大用,但汪淮不是个喜欢做事留尾巴的人。
拎着两道先帝遗诏回了他同小姑娘居住的冷宫院子,见锦葵正穿着寝衣,睁着一双带着惺忪的圆眼等着自己,他不由心中一软,忙上前安抚。
“既已经困倦成这样,为何不先睡下?”
轻抚着锦葵的小脸,汪淮颇有些心疼。
锦葵握住他的手,小声嘟囔着:“你不在我睡不踏实。”
他二人如今亲昵惯了,相互之间少了谁都觉得不妥。汪淮也知她那种感受,便为她披上外袍,牵着她走到桌边。
让锦葵坐下后,他才去拿了火盆,把两道先帝遗诏丢进去,亲眼看着它一点点烧成灰烬。
望着火光,锦葵有几分好奇,便开口询问:“这便是小皇帝要找的先帝遗诏?”
汪淮握住小姑娘柔软的小手,轻轻捏了两下才漫不经心地点头。
“所以这先帝遗诏究竟是谁拿走的?”
锦葵本来对这些事情并不敢兴趣,可先是平吉来问了她许多遍,小皇帝也来问了她许多遍,这才一点点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把她抱到自己腿上,汪淮揽着锦葵的腰,想了想该如何说她才能懂这其中的关系。
“这先帝遗诏是一个东厂探子拿走的,他从东厂离开后,去了谢瑖身边。”
锦葵点头,忽然又想起汪淮前些日子同她说的假遗诏之事。
“那这假的遗诏也是这个东厂探子伪造的吗?”
“不是。”
处理完火盆中的灰烬,汪淮把人抱上木榻,一边哄着她一边给她解释那假遗诏的事情。
“圣旨需要盖印,遗诏若想要以假乱真,必要盖上皇帝行玺之印才可以,这个大印寻常人接触不到。”
见小姑娘颇为感兴趣地望着自己,汪淮轻轻拍着她,继续温柔解释。
“大印是岳汝婷帮我盖的。”
“你说是皇后,那个岳家女?”
锦葵对岳家女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别的事情她许是今儿个听一耳朵,明日未必还能记得。主要是这宫里的人弯弯绕绕,着实太多,她实在分不清谁是谁。
可岳氏女给她的震撼太大了,让她想要忘记都做不到。
“是。”
“可是为什么?她是皇后不是吗?”
既然岳汝婷已经坐到了皇后的位置,又为什么要帮助汪淮对付小皇帝呢?小皇帝失败,对她并没有一点好处。她如今已经是高高在上的皇后了,为什么……
“因为做不做皇后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她只想让岳氏消失。”
锦葵闻言抿唇沉默。
她并非岳汝婷,没有经历过岳氏那等姐妹厮杀的生活。她无从评判岳汝婷的做法,因为她不知,若自己是岳汝婷,会不会跟她做一样的选择。
“你可是答应了她,要帮她摧毁岳氏?”
抬头望着汪淮,锦葵猜测一定是他做了这般承诺,否则岳汝婷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
汪淮点头,轻声道:“自然,我知你也不喜欢岳氏。”
他的小姑娘一直看不上岳氏那等做派,她不喜欢,他也乐得让岳氏消失。不过岳汝婷会答应帮他伪造遗诏,并不全是这个原因。
递给岳汝婷的那张纸上,详细写了她如何谋害岳嬷嬷的手法。
身为皇后,岳汝婷处置一二下人,哪怕手段阴狠了些,也并不会掀起什么波澜。只是这事情妙就妙在普安长公主的死,同那岳嬷嬷也着实相像了些。
不过这等子残忍腌臜的事情,汪淮不会同他的小姑娘说便是。
寻常政事讲与她听,不过是为了给她解解闷,而这等事情她听了少不得要伤心难过,他又如何能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