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那拿出遗诏的老人已被太医带了下去,朝堂之上一派静谧,甚至连呼吸声都小了很多。
谢瑖捏着手中遗诏,心中暗道他还是小瞧汪淮了。
他以为汪淮既已失去东厂,便如同失去双臂的猛虎,虽有余威可不足人惧。倒是没成想,他如今行踪不明,竟还能施展出此等手段。
那上头的笔记他看过了,便是他这个被泰和帝手把手教出来的人,都无法辨别真假,更何况是其他人。
这般登峰造极的造假手段,除了东厂他想不出还有谁有这般能力。
随手把那遗诏递给站在身边的小太监,让他拿给左丞相。
见一众朝臣俱都低着头的模样,谢瑖抿唇开口道:“先帝确实曾留下两道遗诏,那两道遗诏在朕手中。”
天家无私事,不论宫闱之中看管得有多么严密,也总会有一二消息透露出去,是以很多人都知道有先帝遗诏的存在。甚至还有人知道这两道遗诏丢失,并不在谢瑖手中。
只是这个时候,谁都不会去做那出头鸟便是。
“伪造遗诏之人其心可诛。”
见左丞相接过那遗诏,谢瑖开口:“朕允你十日,爱卿务必查清此事。”
简单将这遗诏定了性,谢瑖便下朝离开。
走出奉天殿的时候,谢瑖微微叹出一口气。
皇帝行玺之印做得极真,先帝笔迹连他都看不出真假,这遗诏若是在他登基之前出现,说不得谢瑖真的会为此头疼,可如今他已是一国之君,这遗诏是真是假,也不过就是他一句话的事。
“圣上,您回宫歇歇吧。”
谢瑖如今的面色着实算不上好,且那小太监整日服侍在身前,最是了解他的状态。
“去懿良郡主那。”
没有理会那小太监的话,谢瑖如今急于想要知道汪淮的消息。若真如传言那般,汪淮如此看重懿良郡主,想必她多少能知道些事情。
锦葵正在冷宫里同汪淮剥豆子。
汪淮不必处理东厂之事,每日只同锦葵在这冷宫的院子里过小日子,倒是颇让他满意。宫中无事,也没人会来打扰他们,两个人竟在这平平淡淡的相处中,找出许多趣味。
前些日子,锦葵同来送餐食的小太监要了些豌豆。左右无事,她便为汪淮做了些豌豆糕。没成想汪淮竟是喜欢上了这口,她今日便琢磨着再给他做一些。
“剥成这样可行?”
汪淮不忍她一个人忙碌,便上前打下手,只是他心思不在做吃食上,总忍不住去瞧他的小姑娘。
锦葵看他问得起劲,忍不住笑着点头,又上前摸了摸他的耳朵,温柔安抚。
前些日子这人帮她分绣线,分着分着便忍不住凑过头来想要索吻,锦葵后退着躲了一下,便气得他面色青黑,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她看着好笑,只能轻轻抚着他的背,柔声说她对着申春的脸,着实吻不下去。
这话听得汪淮一愣,拧着眉思索了半晌。自那以后,便是偶尔她想要上前同他做些亲昵举动,汪淮都会避开。
看透他心思的锦葵每每见他那副模样,都觉得十分好笑。莫不是这人怕她习惯了申春的模样?想到这,锦葵又是一笑,轻轻捏了捏汪淮的耳垂。
握住她作乱的小手,汪淮沉声道:“莫要撩拨我。”
见锦葵笑得开心,才跟着抿唇微笑。
两个人边玩闹,边做事,临近中午的时候,倒是把那豌豆糕做好了。
汪淮捏起一块,轻轻扇了扇,感觉不会太热后,才送至他的小姑娘唇边。
“尝尝看。”
往日尽是她给他做吃食,如今也算是汪淮头一次动手,总忍不住想要得到小姑娘的夸奖。
锦葵张口,那豌豆糕细腻香软,因为汪淮自身不喜欢甜腻的口感,这豌豆糕便做得清香淡雅。甜味不重,反而把豌豆的清香衬托得愈发浓郁。
她吃了一口,微微眯着眸子,万分欣喜地点头:“竟比我的手艺还好上几分。”
汪淮笑着出声打趣:“谄媚样。”
他说完也捏起一块放在口中,只觉得并没什么味道,根本不如小姑娘随便做得好吃,他兴致缺缺,端起另外一盘锦葵做得去吃了。
两人坐在院中,忽闻外头传来一声鸟鸣,汪淮挑眉,有些厌烦。
“谢瑖来了。”
收起桌上餐食,汪淮拿过巾帕为锦葵擦擦嘴,又细细把她指尖上的糕点碎屑擦干净,这才摸着她的脸柔声道:“别怕,我在这儿陪你。”
锦葵乖乖由他动作,软着嗓子柔柔出声:“不怕。”
她知道汪淮就在自己身边,她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整理了一下方才因嬉闹而散乱的头发,锦葵随手端出一个针线钵子走出屋子,坐在了院中的石凳上。汪淮跟在她身后,找了个并不起眼的地方站着。
谢瑖刚一进院子,就看见锦葵坐在不远处做针线,他走上前坐下,本想问汪淮的事情,却许久未曾开口。
锦葵想起身行礼,却被谢瑖制止,他伸手点了点石桌,出声道:“坐吧。”
见小皇帝这般说,锦葵也就真的没有行礼,乖觉地坐了下来。小皇帝不开口,她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便又拿起针线继续做起活计来。
倒不是什么紧要的东西,只是锦葵随手为汪淮缝制的一个驱虫香囊。幼年时候没人教过她绣工,前些日子才在养老堂同那些宫里的嬷嬷学了几手,可她底子不好,学到如今针线活也只能说勉强工整。
谢瑖看她真的没有行礼,还旁若无人地做起了自己的事情,心中有些好笑。
知道她在用其他事情转移自己的不自在,谢瑖也没说什么。
二人就这般坐了一会儿,谢瑖才突然出声:“我的长女夭折了。”
锦葵忽然抬头,闻言十分惊讶。眼中还带着些莫名心疼的模样。
她是知道普安公主的,小公主出生那日,锦葵还收到过御膳房送来的庆贺点心。
“为何?”
她拧着眉出声询问,实在难以想象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谢瑖看着眼前这人震惊,诧异,惋惜,还带着点点心疼之情的双眼,微微抿了抿唇。
这分明才是正常人该有的情绪。
一个同普安并没有什么关系的陌生人知道她夭折,都会流露出这般惋惜震惊的模样,而他的皇后得知普安夭折的第一反应不是问为什么。不是伤心惋惜,不是惊惶害怕,而是柔柔地同他说圣上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