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春迎锦葵进屋,见她那泪珠不断地滴落在地上,轻叹一声,温柔上前为她擦拭。
“你多久没休息了?先去睡会儿?”
锦葵点头,慢慢走到床边,只是眼中还带着几分不舍。
申春拉过一把木凳,坐在她一眼便能看见的地方,轻声道:“我在这里守着,乖,你睡会儿。”
“你要不要也休息一下?”
“不必管我。”
见到他人好好的,锦葵这多日来的提心吊胆才算安稳三分,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睡梦中,她觉着有一双手颇为温柔地抚着她的脸,锦葵无意识地握住,那人也紧紧回握着她。
“有人来了。”
动作细微地摇晃锦葵,待她惺忪着睡眼看向申春时,他为她拢了拢额间碎发,低声道:“可休息好了?”
“嗯。”
锦葵也听见院门打开的声音,她整理好身上衣物,走了出去。
来人还是青薇,只是今日的青薇面色明显更差,且她手臂包裹得严实,头上的宫人发髻也梳得怪异,不够工整。
想着昨日地上的那一摊头发,锦葵微微抿唇。
且今日青薇过来,并没有带人。
看见申春的时候,青薇觉得自己心底瞬时涌上一股恶气。她不懂,为什么所有人都受了这个农女的蛊惑,汪淮如此,为什么平吉也是如此?
昨日平吉带来的小太监见她满身是伤,便把她送去了太医院。那太医说她身上其他伤口倒没什么大碍,可她那被汪淮伤过的手臂,算是彻底保不住了。
太医说她的手臂脉象洪大,是亢阳至极之症,如今已呈脱疽之状,现下又伤得这般重,若不想丧命,便只有一个法子。想保命,只能用软布缠绕手臂,待它血络不通彻底坏死后,快刀切下方可。
她怎么能够同意?她若是没了一条手臂,该如何在这宫中生存?那比死又好得了多少?
今日,她便要来锦葵这里讨个说法,这一切都是凭什么?凭什么汪淮死了,还有平吉护着她?
凭什么她生来便一直被这样对待,明明家中姐妹四人,父亲母亲凭什么让她进宫?明明她才是同汪淮有御赐名分的人,凭什么到头来被汪淮护在手心里的却是别人?
“为何?”
青薇喃喃低语,她看着锦葵被申春掩在身后,申春眸光中的厌恶同汪淮看着她的时候一模一样,都是冰冷中带着嫌恶。仿佛在说她想要得到别人的宠爱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可凭什么锦葵可以?
“我才是同汪淮有御赐名分的人,我才是那个可以光明正大站在人前的人,为何?为何他那般待我?”
申春瞥向青薇,薄唇微抿,似是想要说些什么。
锦葵突然按住他的胳膊,上前一步,冲着青薇道:“胡言乱语。”
她实在受够了青薇总是口口声声说自己同汪淮有御赐身份的事,她听着恶心,她也不想让青薇用这般借口麻痹自己。
见锦葵突然上前,青薇那愈发不清明的双眼瞥向她。
“你怎么可以……”
这农女脸上红润,眼中还带着没有消散的惺忪之态。
她怎么可以?她昨日才得知了汪淮的死讯,她怎么睡得着?
锦葵皱着眉,实在是不能理解青薇如今的举动同想法。
青薇忽然上前,想要拉扯锦葵。
她想问问,这农女怎么可以这样狠心?汪淮死了,那个把她捧在掌心上的人死了。可她的脸上非但不见一点悲痛之色,整个人倒是比昨日还更平静了一些。
她忽然冲向锦葵的动作,惹得申春面色一黑,连忙上前揽住锦葵的腰,姿态亲密地把她带离身边。
看着眼前二人极具默契的举动,青薇忽然惊呼出声:“你二人……”
她一边癫狂笑着,一边指着锦葵:“难怪,难怪你听闻汪淮的死讯无动于衷,原是你同另个太监也有了首尾。”
这话一出,锦葵同申春二人同时愣在当场,锦葵本想说些什么,被青薇这样一噎,到了嘴边的话,不知忘到何处去了。
青薇笑得泪意四涌,她跌坐在地上,边笑边抹着眼泪。
“也不知汪淮泉下有知,会不会后悔。”
申春乃是贴身伺候汪淮的,他同锦葵日日夜夜相处,生了情愫也不奇怪。青薇抬眼看了看申春,又看向锦葵,冷笑道:“汪淮舍我求你,他捧着护着,竟然稀罕了这么个东西。”
她笑着笑着又哽咽起来:“不值得呀,你这个女人,不值得他待你那般好,我才是该得他疼爱的人。”
锦葵看着眼前的青薇,第一次感觉到这个女人心里是有汪淮的,她转头看了眼身边的申春,紧抿着唇蹲下身。
“你同汪淮根本没什么关系,我才是正儿八经的卓夫人。”
她面色平静,看着青薇那错愕的眼神,继续道:“我是他明媒正娶,递了聘书,写了婚书,拜过天地,拜过父母的妻子。”
“而你,什么都不是。”
“你胡说!”
青薇直起身,往昔漂亮的眉眼如今变得狰狞而疯狂。
“我有先帝金口御赐的身份。”
锦葵无声轻叹,这句话她想说很久了,可她一直没有机会,今日也算得偿所愿了。
“你不是,先帝口谕是把你赐予汪淮,先帝没说把你赐给他做夫人,说是把你赐给汪淮,给他做下人也说得通。”
“你同汪淮,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
“你日后,休要再拿这先帝口谕说事了。”
申春站在她二人的身后,望着锦葵的背影深情而温柔,他从未想过他的小姑娘竟然这般在意这件事。他也从未想过,她会说出这样满带着独占的话。
薄唇微勾,申春露出个无奈的笑。
那笑容带着满足,带着宠溺,带着他从未给予过他人的娇惯。
青薇被锦葵这几句话震得发不出声,她想反驳的,可她又无从反驳。当日先帝口谕的确是把她赐予汪淮,先帝从未说把她……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站起身,青薇神魂落魄地冲出这处院子。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申春柔声道:“多日未见,倒是不知夫人这脾气长了不少。”
锦葵拧着眉,上前揪着他的耳朵,只是刚刚用了些力气,便生怕他痛一般,又伸手轻轻揉了揉。
小声嘀咕着:“你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