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瑖捏着手中鱼饵,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出声询问:“你是说汪淮找了一红楼女子当做懿良郡主,送到了瓦剌使团?”
他如今正处在十三四岁的年龄,声音介于少年和稚童之间,说话时有些莫名诡异。
只是那东宫属臣并未把精力放在那之上,他先是点头,又提点谢瑖:“汪淮此举并未同殿下招呼,想必他如今对殿下已有防备之心。”
“且不管怎么说,他如此不把皇权放在眼中,如此蔑视圣上,实是为祸之兆。”
谢瑖低头看向手中饵料,微微凝眉。
大皇子三皇子得势之时,他便同汪淮打过几次交道,谢瑖深知汪淮面上不显,可其人心机深沉,本性狠厉。如今万世太平,汪淮自是收起了利爪。
可那是因为有汪宜春同泰和帝的存在,若是有朝一日,父皇驾崩,只怕无人能够制住汪淮。
谢瑖虽知汪淮对那懿良郡主情有独钟,可他不信有人能被女子左右野心。他尚且年幼的时候,汪淮便慧眼如炬般选择了自己,可见他目光之深远,心思之缜密。
这样的人,想要靠一个无甚特别的农女去辖制,未免有些可笑。
手掌中的鱼饵散发出一阵腥气,谢瑖把它扔到湖中,净手后才略带无奈地同那东宫辅臣道:“罢了,先随他去。”
他如今尚未登基,一切都还是未知之数,此时同汪淮撕破脸,不啻于逼他反水。便是日后想要出手夺回东厂,也不是现在。
见太子自己有了决断,那东宫辅臣躬身退下,心中也知如今对东厂只能保持按兵不动。
泰和帝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去,已经许久未上朝。汪淮同太子虽未言明,可二人之间已回不去往日合作时那惺惺相惜的默契。
汪淮从未因太子年岁小而轻视过他,是以在发现青薇秘密入了东宫后,他便开始为后手做准备。
“督公,您让我在辽东地界准备的人和东西,都准备好了。”
申春按照汪淮的吩咐,在辽东准备了大量的银钱同地契,且葵姑娘的老家那里也安排了人手和方便使用的现银。
见汪淮站在窗前看着远处的葵姑娘,申春心中暗自发紧。
听闻申春的话,汪淮转过身,漫不经心地拿起书案上的狼毫,写了一封信。他写信的时候速度很快,不多时便写了四五张纸。
写完后汪淮一一晾干,看着那上头的字迹沉默一瞬,才对着申春开口:“若我出事,你知道该如何做。”
申春接过那封信,颇为沉重地点了点头。
他懂督公的意思,若是他日督公出什么事,他会全力保全葵姑娘,送她回辽东。
“去准备几份户籍。”
汪淮盯着书案上氤下的墨渍忽然出声。
若是他日后能从这权利漩涡中全身而退,那他想陪着阿葵去辽东,再感受一下那种漫天飞雪的美景,再尝一口灼人喉咙的烈酒。
他想去见见阿葵口中的那对契兄弟,去看看那个睿智的村长。
或许他也有机会,同阿葵一起过那种简单而幸福的日子。
申春捏着手中信件,心也跟着沉了下去。谢瑖,那是未来的储君,若他真容不下督公,只怕……
“督公,宫中出事了。”
辛清从外头走了进来,说是泰和帝应当不太好,如今愉妃同那玄岭正把持着圣上寝宫。
汪淮眉头一皱,颇为厌烦地站起身朝着宫中而去。
泰和帝已许多日子没有露面,之前圣上有旨,让愉妃同玄岭拦住他人,莫要打扰自己清修。如今愉妃便是用这等借口,阻拦皇后入寝宫内面见圣上。
“皇后娘娘若是执意想要进去,便是抗旨。”
愉妃抚着自己的肚子,眉目高挑,看向皇后的目光也颇为不敬。
汪淮同谢瑖到场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皇后见到谢瑖,心中也有了不少底气。圣上身体情况,在场之人心中俱都有数,愉妃越是不让这些人见圣上,越是说明她心中有鬼。
圣上如今究竟还在不在也是未知……
“愉妃阻拦太医,挟持圣上,其心可诛。来人,把这个女人拖下去杖毙。”
皇后懒得跟愉妃废话,她的瑖儿如今距那大位只差一步,她还有别的要紧事要找泰和帝,若是真被这女人阻拦坏了大事,那便得不偿失了。
愉妃没想到皇后这般野蛮,二话不说便赐死自己,她心下一慌,转眼看向玄岭,还不等说些什么便有人架着她的胳膊拖了下去。
“叶思蓉,你这个毒妇。”
皇后身边的嬷嬷上前狠狠抽了两下她的嘴,冷声呵斥:“皇后名讳也是你等贱妇可叫的?”
不理会身边这一团乱事,皇后大步踏入泰和帝寝宫。
谢瑖见汪淮没有动作,一时也站在了外头没有跟皇后进去。
泰和帝寝宫弥漫着一股极其难闻的味道,皇后甫一进门,便让身边嬷嬷去开门开窗,她实在是受不住这恶心的气味。
挂着明黄色床帏的龙榻上,躺着一个清瘦老人,泰和帝如今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空洞的双眼同蜡黄泛黑的面色都十分骇人。
跟在皇后身边的嬷嬷吓了一跳,叶思蓉却是上前伸出手指放在了他鼻下,见他还有些鼻息,便出声道:“圣上向来待瑖儿不薄,如今不知可否再疼瑖儿一次?”
拿出手中准备好的圣旨,皇后掀开盖在泰和帝身上的被子,递给他一只狼毫笔。
汪淮站在皇帝寝宫前,耳边是愉妃凄惨嚎叫,玄岭在一旁吓得瑟瑟发抖。
谢瑖见他便感到厌恶,让人把玄岭带下去处置。
二人站在寝宫外,一左一右竟成对峙之态。
汪淮淡然出声:“殿下不如进去看看。”
谢瑖闻言微微抿唇,他方才就想同皇后一起进去,可见汪淮站在外头,心中一时竟是戒备起来,如今见汪淮开口,便顺势道:“劳烦汪督公。”
让汪淮守在这寝宫外后,谢瑖刚进到泰和帝寝殿,便看见她母妃正狰狞着拉扯泰和帝,地上是散落在一旁的圣旨。
谢瑖捡起,看着上头的文字,狠狠皱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