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玉茗呆愣半晌,幽幽哭出了声。
“原是我也可以做翰林夫人的。”
她喃喃低语,强忍着身上的痛痒又重复了一遍:“我竟是能做翰林夫人的?”
原来她本是可以避免这等下场的……
“不,都是你。”
锦玉茗突然又眼神凌厉地望着锦葵,开始嘶哑着咒骂她。
“一个翰林夫人算得了什么?若没有你这个灾星,若你不入上京,凭借我的才学名声同外祖家的声望,上京何等男儿我嫁不得?都是你,是你这个灾星,我诅咒你,诅咒你和汪淮不得……”
锦葵拔下头上发簪,直接刺在了锦玉茗的肩头上,她红着眼不让锦玉茗说出那刺耳的话语。
她是不入轮回而重来的往生人,最是敬畏那鬼神之说。
锦玉茗看着肩头上的簪子,突然放声大笑:“这就是你所谓的善念?锦葵,你也不过就是一个佛口蛇心之人罢了。”
“你若真是个善人怎会出手如此狠辣?闺阁女子最重颜面,雅丹她一个妙龄少女,被你毁容此生便再无顺遂可能,你若是直接要了她的性命,我或许还能称你一句有善心。”
这世道的女子,没了容貌找不得夫家,又顶着个郡君的身份,不得下嫁。且如今连锦府都倒了,她死后都不敢想象雅丹会有怎样的下场。
“你若真有善心,会逼着父亲生生打死酡红同朱瑾?”
酡红是跟在她身边一起长大的丫鬟,就为了锦葵一句话,她同朱瑾便被活活打死,这个时候锦葵同她说善?
“你若是真有副菩萨心肠,会跟满手鲜血的东厂阉狗厮混一起?莫不是你真的以为,如今管着这一个劳什子的育幼堂,便真就成了那活菩萨了?”
在这一瞬,锦葵不知为何忽然想到了巧月。
她有些不懂,人生于这世间,是否该做个善人?
上辈子的锦葵单纯善良,可她到死都不知自己是被谁暗害。若不是她有幸没入轮回,如今只怕早已神魂俱灭消失在这人世间。
这辈子她也是抱着与人为善的善念走入上京城之中的,可那又如何?
石头因她优柔寡断,懦弱无能而死。她心存善意,救了巧月姐弟,可事实又是如何?若不是汪淮势大,她只怕当日便会被流民烧死。
锦葵半阖双目,盯着手腕上那带着机关的镯子默默出神。
锦玉茗身体没了力气,只是她见锦葵那副模样,竟是前所未有的开心,她狞笑着出声“你我有何不同?你又何苦做这假仁假义的模样?”
看着锦玉茗肩头上插着的那只发簪,锦葵上前用力拔出,锦玉茗痛得发出一声哀嚎。只是还不等她再接着咒骂锦葵,胸口便一阵剧痛。
锦葵握着那发簪直直扎进了她胸膛中。
“你……这双手如今也沾满了鲜血,又比我……干净到哪里去……”
见前胸那双细白小手被鲜红血液染透,锦玉茗边哭边说出声。
她的手曾经也是干净的,未沾染一点污渍,未做过一点肮脏事。如今见锦葵这手染鲜血的样子,她一时间甚至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锦葵握着那簪子的手微微颤抖,她咬着牙强忍着不让眼中泪水流出。
“我心存善念,却遭人辜负陷害,吃尽了苦楚,还曾害得身边人没了性命。”
用力按下那长簪,锦葵见锦玉茗吐出一口鲜血,面上气若游丝后,终是忍不住流了泪下来。
锦玉茗上辈子待她也不是一直这般坏的。她刚去锦府,她姐妹二人还不知自己真正身份的时候,也曾嘘寒问暖,真心相待过。
“可那不是我的错,我因心存善念遇见汪淮,此生得一深爱之人,受尽庇护。”
“我也曾因心存善念救下表哥,收获尊重同爱重。”
“我阿娘心存善念救了石头,让我两生被人护在真心之中。”
“我错就错在不该对任何人抱有善念,如同你,如同锦雅丹。”
如同巧月那般的人。
这世道怎么会因为你心存善意而受尽苦楚?便是不说那漫天神佛玄之又玄的因果循环,就是说这最最寻常的人情往来,不也是如此?
她用一颗真心换来石头的拼命相护,她也曾用一颗真心换得同汪淮鹣鲽情深。
可不论锦玉茗、锦雅丹亦或是锦元良他们,想的俱都是用恶意换善意,他们觉得这世间就该如此。
可这世间又哪里有那样便宜的事?
她今日才明白,这世间道理就该如此简单,真心换真心,以善易善。
若是能保护身边之人不受人辖制,若是能守护身边之人平安顺遂,那她也可以做恶人的。
若她刚入上京的时候便有这番想法,石头就不会死。
她从那巧月身上看到了人之恶性,那性恶之人便是佛祖来了也是感化不了的,就如同锦玉茗,就如同锦雅丹。
她不会再傻傻地放过她们了,便是她今日放过锦玉茗,汪淮也不会放过她,既如此,锦玉茗死在她手中便好,无谓再脏了汪淮的手。
若真有一日神佛降罚,她也乐得同汪淮一起入那无间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