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葵先是被巧月那嘴脸震惊了一下,待听闻四周人出言侮辱汪淮的时候,她心下才真的愤怒起来。
上前推开挡在自己身旁的巧月,锦葵大声呵斥:“我见你姐弟二人落魄,好心出手相救,并未期望你感恩,可你如今这做派未免无耻了些。”
“你弟弟在我院中原本已大好了,现下你拖着他到处乱窜,他究竟有没有染上疫病我哪里清楚?”
巧月闻言略有些瑟缩。
她的确是在那院子里呆得好好的,只是后来听说城外有了安置流民的地方,便带着自己的弟弟离开了院子。她实在嫌弃锦葵那院子脏污。
锦葵身为女子品行不端,未婚便同男子做出那样下作事,她一个好人家的姑娘怎么能在那等地方待下去?
她要走南藤她们自是不能阻拦,且众人都忙着,谁又有心情理会她?
“还有你们。”
锦葵睁着圆眼,眸中微红,可她还是万分镇定地站在那里,没有退却半分。
伸手指着之前口出狂言的男子,锦葵哑着声:“河间府发生地动,整个流民队伍妇孺老人同儿童不足两成,你等活下来的青壮男子,不去帮助朝廷重建家园,不去帮助你河间府同根同源的乡亲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却整日无所事事在这里编排别人,可曾对得起那些为你们付出性命之人?那些口口声声说自己被父母妻子,兄弟姐妹牺牲性命才救回的人,便是这样……报答他们的吗?”
此等天灾,老人和孩童能生存下来的本就不多,有些男子更是被父母妻子牺牲性命才救回的,锦葵整日听着那些流民口中说着,自己是如何侥幸从那样的灾祸之下艰难求生夹缝生存,她还曾心生怜悯,可如今见他们的嘴脸,真是让她恶心。
流民之中,青年男子占了绝大多数,不论是在那样的地动下保住性命,还是一路从河间府走到上京城,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们既大难不死,留下条命在,为何不去振兴家园?
有那等功夫在这里编排她一个女子,为何不去做些有意义的事?这样的道理她一个小姑娘都懂,这群人为什么不懂。
“你这淫妇说得倒是轻巧,你有那等靠山自然是要什么有什么,我们家中祖宅田地都被毁得一干二净,又谈什么重建?”
人群中又一妇人冲着锦葵叫骂,先前被锦葵说得面上有些愧色的男子,听闻这话又得意起来。
他们闹哄哄地冲着那小姑娘而去,仿佛如此便能发泄这令人意外的灾祸所带来的一切憋闷同惶然。
看着这些人的嘴脸,锦葵哑着声。
她不懂那些人口中的意思,没了祖宅同田地,不是更应该奋力重建么,为何他们一副自己亏欠了这群人的样子?
巧月见众人俱都站在她这边,面上有几分焦急,也有对锦葵的鄙夷。她上前继续推搡锦葵,面色狰狞嘶吼着:“快让他们放开我弟弟。”
那两个拉着巧月弟弟的官兵也看傻了眼,他们官职低微,只知东厂汪淮狠戾名声在外,寻常又没接触过,冷不丁听闻锦葵同他有关系,一时间也僵在了那里,不知该作何反应。
锦葵忍着泪,心下委屈。
她出手救下巧月本是出于善心,她不懂为何巧月不知回报,反而如此作为。她见这群流民劫后余生愁雾漫漫、她恨不能帮他们做尽所有事情,便是如此,也没能结下善缘,还反种恶果?
人群里见锦葵脸色涨红,眼中泪意翻滚,更是激愤。
一个年岁不大的少年高喊着:“这等淫妇,若在我们族中可以烧死了。”
听见这话,锦葵睁大了眼睛望向那少年,这群流民也不知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竟然真的跟着附和了起来。不过有些年龄大的于心不忍,退出人群,离开了那里。
锦葵从未遇见过让她如此无力的情形,她不知自己该如何做,她不懂自己该如何保护汪淮的名声。
“阿葵,过来。”
远处传来一道温和男声,锦葵抬眼望去,汪淮身穿蟒袍笔直站在那里,他伸出手既没有再说一句话,也没有理会那群流民口中的污言秽语。
一群人看见汪淮,俱都同时噤了声,他们敢欺辱一个柔弱小姑娘,却是不敢在汪淮面前说什么的。
锦葵抿唇看向汪淮,奔着他跑了过去。
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汪淮柔声道:“傻姑娘。”
见他的小姑娘见到自己后,明显安心了不少的样子,汪淮转头冲着身后负责安置流民的官员道:“河间府一方之人陷入此等困境,朝廷有责安置。”
汪淮微垂双眸,想了片刻后才继续出声:“此次地动河间府休养生息也需得多年,可我朝百姓却不能无屋居住,无田耕种。”
“我在汉凌划块地,这些人南迁罢。”
那负责安置流民的官员闻言一愣,半晌后点点头冲着汪淮谄媚:“汪督公心善,汉凌……汉凌可是个好地方。”
汪淮拉起小姑娘的手,带她离开了那群人。刚走出两步后,他又转过身看了一眼巧月同她脸色青白的弟弟。
“此人症状同疫病相符,他家姐与他同进同出,安全起见都送到隔离所去吧。”
巧月本想再张口说些什么,可看着汪淮阴鸷的眼神,竟是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流民中很多人在探讨汉凌在哪,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一身穿府衙官服的中年衙役冷笑一声:“汉凌那可真是个好地方,适合你们。”
汉凌与南蛮异族相连,常年酷暑,且地广人稀,去了那地方同流放也没什么区别了。
汪淮捏了捏锦葵柔软的手掌,见小姑娘还是一副呆愣委屈的模样,汪淮心疼地揽着她:“莫要在意那些人。”
“他们说你……他们还说我是……他们为什么会那样?”
锦葵红着脸,心下也是真的委屈。
见小姑娘欲哭不哭的样子,汪淮揉了揉她的耳垂。
他的小姑娘这辈子也没见过几个人,自是不懂人性之恶。便是经历了锦玉茗锦雅丹那等人,也仍然相信人性本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