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一事,汪淮便把许多东厂事宜都丢给连生打理,自己也乐得日日在小院子里陪他的小姑娘。
锦葵一直想着要去延禧寺添些香火钱,为汪淮减轻些因杀伐过重而带来的戾气。如今汪淮得了空,二人也总算寻到了机会。
见她里里外外准备了许多供品,便是搬到马车上也费了好些功夫。且小姑娘还执意不让人帮忙,他抿唇一笑。心中渐暖。
对于汪淮来说,他向来不信什么神佛。事在人为,若上天真有好生之德,那他一家也不会惨死了。只是这等子扫兴的话,他是不会同锦葵说的。
上前拎起那重重的供品篮子,汪淮拉过小姑娘的手,把她扶上马车。
上京城的景色着实不错,锦葵来上京许久了,能够这样悠悠闲闲欣赏景致的时候并不多。汪淮也知锦葵从去了小院子后便没什么机会出来散心,是以今日他做了许多安排。
待锦葵拉着他捐了香火钱,拜了神,许了愿后,汪淮便想同他的小姑娘去京郊风景好的地方玩上一玩。可她做完这些,又非拉着他去点什么光明灯。
汪淮就见他的小姑娘面容虔诚肃穆,执起灯油口中念念有词:“消灾度厄、安神祛祸、除邪……”
那光明灯烛光微闪,虽只是萤火之光,可汪淮觉着这点点光亮可同日月争辉,照得他心神爽朗,万分畅意。看了一眼他的小姑娘,汪淮又抬眼看向大雄宝殿之上宝相庄严的金身佛像。
这一刻,他忽然觉着,若是这漫天神佛能保佑他的小姑娘一生安乐康健,他二人白首不相离,那他这辈子,下辈子,甚至生生世世都愿意做那最忠实的信徒。
为汪淮点好光明灯,锦葵抬眸望着他粲然一笑,一对小梨涡浅浅浮现。汪淮觉着自己的心一抖,随后便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上前拉住锦葵的手,小姑娘微微挣扎,半是羞涩半是微嗔地瞪了他一眼,像是在说这等佛门重地不能放肆。汪淮见状却是握得更紧了。
锦葵挣扎不过,便随他去了,只是低着头拉着他想要快些走出这大殿。
汪淮在后头轻笑出声,锦葵睁着一双圆眼望着他,片刻后也跟着笑了起来。二人悠闲地在延禧寺边闲逛,汪淮忽然抱起锦葵,飞身到了一棵树上。
他凑近锦葵耳边,低声撩拨着他的小姑娘:“你可还记得这棵树?”
锦葵有些害怕,便伸手抱住汪淮的腰,微微点点头。她们便是在这里撞见锦玉茗抢人夫婿,后又被送上家庙的。
抱着锦葵,汪淮坐在树上,夏日炎热,这里正好阴凉许多。见小姑娘出了一层细细的薄汗,汪淮从身上拿出巾帕,为她轻轻擦拭。
锦葵红着小脸,任由汪淮动手,只是在汪淮准备收回手的时候,喃喃出声:“这帕子看着眼熟,你从我妆匣里头拿的?”
汪淮伸手在她脸颊边轻轻扇了扇风,想让小姑娘脸上的热意散了去。听见她这样说,汪淮哼笑:“什么你的我的。”
他不允许她跟他分什么你我,他二人也早都分不清了。
锦葵闻言,也跟着笑了起来,又伸出手去揪汪淮的耳朵。
二人在延禧寺后山玩闹了许久,到太阳都快落山的时候,汪淮才带着他的小姑娘回小院子。
正准备上马车的时候,汪淮瞧见一个身形佝偻,穿着打扮完全不似京城中人的老妇,她行路艰难一望便知身有重疾。他上下打量那老妇一眼,见她腰间别着一个造型奇特的腰带时,才收回了目光。
等马车回到小院,锦葵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她毕竟算是大病初愈,这身体状态远不如从前。把她哄睡以后,汪淮才喊来了申春。
“今日我在延禧寺见到一妇人,她身别塞岭治丧专用的一种腰带,你去查查这人为何来京城。”
塞岭同京城相距甚远,那老妇身形佝偻,举止缓慢,若是没有人接应,怕是走不到上京。身穿丧服,又在此敏感时刻,他总觉得同边军事宜有关。
申春点头应是,转身走了出去。
汪淮正给他的小姑娘收拾妆台,自她中了那乌草散以后,总是丢三落四的,许多东西拿起手,后头便不知道搁在哪里了。这段日子,都是等锦葵睡下后,汪淮再一点点收拾。
给这些姑娘家的零零碎碎擦干净,保养好再放进妆匣里。有的时候,他若偶然得见什么有趣的物件,也会给她放进妆匣里,待小姑娘发现时,给她个惊喜。
还不等汪淮收拾完,申春那头便回来禀报。
那老妇乃是塞岭边军一个总旗的母亲,她夫家三代包括自己的两个儿子都是边军将领。且无一例外全部战死沙场。
她的两个孩儿,便是此次领了劣质兵器身亡的将士。也的确如汪淮所说,这人不是自己来的上京,而是大皇子谢玿派人接过来的。
“督公,可要?”
申春做了个斩草除根的手势,问汪淮要不要杀了那老妇。自家督公同大皇子向来不合,往常但凡是大皇子想要做的事,督公都会给他下些绊子,此次兴许也不例外。
汪淮摇头:“随她去吧。”
若是他没有去过塞岭,没有见过边关将士一代又一代守护疆土的那份热血同拳拳之心,或许他今日还下得去手。
可如今……
左不过谢玿给这人接到京城来,也是为了对付三皇子谢璀。
谢璀明知安邢礼为饱私欲,害得近万数边关将士殒命。如此还能放过他,可见谢璀心中也没有多少大义。
既如此,那他谢璀就该做好他日被人清算的准备。他曾给过谢璀机会,让他处置安邢礼,可谢璀却辜负了他的一番好意。
不过谢玿这一手,做得倒是比往日漂亮许多。汪淮忽然对大皇子身边那个幕僚有些感兴趣了,这人的确有些手段。那老妇人选着实挑得好,世代边关将领之家,子嗣尽断,又满腔慈母之心,这几点样样都戳在了泰和帝的肺管子上。
谢璀此次只怕是在劫难逃了。
汪淮戳了戳锦葵睡得正香的小脸,心中暗道,这朝中又得是一阵腥风血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