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葵点点头,她这些日子偶尔零零散散地想起好多事,只是有的时候记不真切。可能当下想起来,过会儿就又忘记了。
沅素的信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了。沅素说汪淮心性狠辣,构陷忠良,且残虐嗜杀便是连妇孺和襁褓里的婴孩也不放过。
她不信沅素说的,她只信自己看到的。
汪淮抬起头,揽着锦葵的腰,见小姑娘面上只有对沅素那封信的疑惑,却没有其他情绪,他的不安稍稍消退。沉默半晌后,汪淮道:“她说的是真的。”
锦葵瞪大眼睛,脸上有些紧张,又有些困惑,复杂到汪淮一时也没有读懂她的情绪。
汪淮伸手捧起小姑娘的脸,让她直视自己,见小姑娘眼中一如既往的信任,没有出现嫌恶亦或是害怕的情绪。
他轻声询问:“你怕么?”
见锦葵摇摇头,汪淮才俯身凑上前,在她唇上吻了吻。贴着小姑娘柔软的唇。
“在想什么?”
汪淮抱起她,锦葵顺势搂住他的脖子,望着汪淮的下巴,锦葵开口:“明日我想去延禧寺。”
见汪淮低头不解地看着自己,锦葵细声解释:“我想给佛祖捐些香火钱,不知会不会减轻些杀伐过重的戾气,你总是畏寒……”
还不等锦葵说完,汪淮便狠狠搂住她。
他的小姑娘啊……总是这般,让他愈爱愈深。
把人揽在怀中,汪淮缓缓开口:“沅素的父亲是朝中内阁首辅,此人确有经世之才,但他为人高傲不知避忌。圣上一生起伏跌宕,若是其他帝王,只怕她父亲做不到首辅的位置便身首异处了。”
“他最喜欢给圣上上万言书,洋洋洒洒尽是批判,圣上脾气再好,但他终究是帝王,能容他一二次便已是极限了。”
“为展示自己清魂傲骨,在朝中,他几次言辞激烈,惹得圣上下不来台。只是这等事,圣上无法在明面上同他计较。若是传出去,那便是忠言逆耳,圣上肚量有瑕。”
见小姑娘圆溜溜的眼睛望着自己,汪淮捏了捏她的脸,又往怀中揽了揽:“如此,圣上只能在表面夸奖,通常若是聪明人应当知道荣宠过盛不是好事,进而收敛一二,可这位首辅大人不懂。”
“他不仅不懂,还更是变本加厉,甚至让圣上下罪己诏。”
汪淮冷哼,声音里带着的尽是不屑。
“你可知罪己诏是个什么东西?”
见小姑娘摇摇头,他继续解释:“罪己诏通常是国家遭受了非常严重的天灾,例如地动,或是山洪暴发,常年干旱等。又或者是君臣错位,圣上做下大逆不道的事情,自责以求上天原谅。”
“下了罪己诏,便等于告诉世人,上天选错了皇帝。”
“若圣上这罪己诏写了,他这内阁首辅就真的成为千古一臣了。”
“这事,莫说是圣上不会同意,便是朝中也无人赞同,他那时如疯狗一般,咬着朝中大臣不放,日日弹劾阻拦圣上下罪己诏的人,说朝廷进佞退贤,奸臣当道。”
“彼时上一任东厂督主吕柏,向圣上进言,在圣上的默许下,昔日内阁首辅才被人屠了满门。”
汪淮抱起锦葵,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他从未向世人解释过什么,也不需要解释。可他的小姑娘不同,他不喜欢自己在她心中留下个嗜杀残忍的印象。
“人拔众乎,祸必及之。这祸是他自己惹来的,屠他一门的命令是圣上下的。”
“而我……也不过就是那执刀的刽子手罢了。”
锦葵搂住汪淮的脖颈,轻轻叹了口气。她忍着心疼,软软安慰:“我不太喜欢上京,等日后有机会,你同我带着石头回辽东吧。”
“这上京里头的人,尽会欺负人,我不喜欢他们欺负你。”
这上京里,贵人实在太多了,汪淮看着身居高位,可终究身不由己。他和她在这群上京贵人眼里,又算得上是什么呢?
汪淮闻言一愣。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他就是走又走得到哪里去?
只是看见锦葵一脸心疼的模样,他心头一震。上前揽住他的小姑娘,汪淮抿唇,用略带着委屈的语气同他的小姑娘讨怜。
“我也不喜欢上京,日后太子登基,我们便回辽东去。”
见锦葵轻抚着他的背温柔安慰,汪淮又道:“他们总是欺负我。”
锦葵连忙捧起他的脸,轻轻亲了几下:“莫急,日后我好好待你。”
汪淮吻着小姑娘细白的脖颈,又把头埋在她肩上,闷声哼笑。
他的小姑娘啊,实在是太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