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暑气熏蒸,骄阳似火。
汪淮看着眼前冰意逐渐消散的凉茶犹豫不定。他收到了锦葵笄礼的邀请,可他不知自己该不该去。
小姑娘对他有几分莫名情愫,他无意加重对方这不自知的情感。
申春看着自家主子坐在那盯着凉茶快半个时辰了,心里都替主子着急,不知是遇见多大的难事儿了,让主子这般纠结。
“去把柜中首饰匣拿来。”
手指拂过杯壁上的水珠,点点凉意驱散了几分暑气。汪淮决定还是让申春代他给锦葵送笄礼去。
申春打开柜子,发现里面有两个大小不一的首饰匣,大的那个是鎏金嵌宝石的,小的那个就是普普通通的红木匣子,一时间他也不知道督主让他拿的是哪一个,便把两个都拿了出来。
等申春把两个匣子都放在了自家主子的书案上,便见自家主子又陷入了沉默中。
两个匣子其实都是汪淮为锦葵准备的笄礼礼物。汪淮拿出那只较小的红木首饰匣,缓缓打开,里面放着一只玲珑小巧的花头簪。
这花头簪是市面上非常常见的小簪,只不过这只造型别致俏丽,样式不是寻常梅兰竹菊,而是一只栩栩如生的瓢虫。
小瓢虫眼睛点着细碎的红宝石,翅膀纹理是用鎏金内嵌出来的,汪淮看到的第一眼,就觉得非常适合小姑娘。
这簪子本是宫中内侍小太监买给自己对食丫鬟的。
那日两个小太监在宫中御花园角落里嘀嘀咕咕,连他走近都没注意到。
一个嚷嚷着要送给对食小丫鬟,一个嚷嚷着让他别乱花钱,哭着喊着对食丫鬟都是骗他们月俸的。汪淮觉得有趣,便在一旁站着听了一会,等两个小太监见到他的时候,差点吓破胆。
也是那时候他看见这只掉在地上的小簪子。
可爱精巧,这是他的第一印象。
随即他又觉得,很适合小姑娘。
汪淮拿出那簪子,指尖划过上面逼真小虫,又放回在首饰盒中。送簪子,太过亲密,这不是他的本意。
吩咐申春把那木匣放回柜中,随手拿起桌上另外一只鎏金嵌宝石的匣子,起身换衣。
小姑娘一辈子就一次的笄礼,他应当去的。日后再同她保持适当距离便好,今日若是看不见他,小姑娘说不准又会哭鼻子了。
等他同申春二人来到锦府的时候,笄礼进行大半。他的到来倒是让锦府同参加锦葵笄礼的众人,感到惊诧。
汪淮不理会场中众人目光,挥手示意无需为他耽搁流程,随意找了个不明显的座位坐了下来。
锦葵看见汪淮,被摆弄一天的心情才有些好转。京中的夏日要比辽东炎热许多,锦葵早早被安排着梳妆换衣,谢客拜礼,她早折腾得烦了。
看见汪淮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她一颗心才不再浮躁,渐渐安稳,好像穿着多层的笄服都没那么热了。
小姑娘经过一段时日的调养,身体没有之前那么瘦弱。小脸逐渐恢复到以前汪淮在辽东见到的,红粉圆润的状态。
可她还是同在辽东时变了许多,褪去了小女孩的稚态,艳丽的笄服配上淡雅妆容,柔枝嫩叶的少女,无端散发出一种楚楚动人,娉婷秀雅的娇美。
席二夫人口中唱词,拿出一只奢华贵重的发簪,仔细地插在少女头上。对于给锦葵插簪,她还是很乐意的,不说这小姑娘救过自己儿子,就是她看见小姑娘真心诚意地感谢自己,心头也是熨贴欢喜的。
不会再有人邀请她插簪了。
锦葵端坐在椅子上,仿佛在等待席二夫人唱词结束。可其实她自汪淮进屋,心思便全在他身上,一双潋滟双眸,时不时地瞟过汪淮。
汪淮无奈,小丫头当着满屋子的人,盛满柔情的水润大眼,一会儿偷瞄他一下,一会儿偷瞄他一下,瞄得他如坐针毡。
可心头不知为何,似是被丝丝暖意缠绕,缱绻旖旎。
他竖起双指,隔空遥遥对着自己头上点了点,示意小姑娘不要走神,插簪礼已经结束了。
锦葵露出一个略微有些窘迫的笑意,一对儿小梨涡又浅浅展现出来,涨红着小脸对席二夫人道谢。
汪淮失笑,捏紧手中首饰匣。
锦葵的小动作在场众人并没留意,事实上在汪淮进来的那一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汪淮身上,直到汪淮手中有动作,他们才发现这二人关系许是不简单。
许景妩收到锦玉茗请帖的时候,心中很是不屑。她知道锦玉茗对自己哥哥有意,但她爹乃正二品的户部尚书,她哥哥是绝没有可能会娶锦玉茗为妻的。若她外祖不是席德庸,许景妩今日都不会来。
正三品的官家嫡女笄礼她都要考虑一二,更何况是一个三品官员莫名其妙的远方侄女呢。
可许景妩没想到的是,今日这笄礼办得如此盛大,他日锦玉茗都未必能有这般待遇。正当她心中疑惑,却发现先是东厂千户连生携其妹妹拜访添礼,后又有东厂厂公汪淮亲临。
这乡下农女究竟有何来头,竟同东厂关系这般密切。
场中一众有此疑惑的并不只许景妩一人,其他那些锦葵认识不认识的官家夫人小姐,都在心中暗自揣摩。
一时间,锦葵竟成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望向她的目光都带着几分垂涎。诸位小姐夫人脸上的笑意也真诚了许多,从兴味索然到如今的兴致勃勃也不过片刻之间。
锦元良笑意渐深,待礼毕后便找汪淮去前厅饮宴了。一众夫人暗自懊恼,今日这笄礼的礼物准备得轻了。
南藤南星帮着锦葵同众位不熟悉的小姐寒暄,而锦葵只想着,不知汪淮今日会送她些什么呢?
在前厅被缠得厌烦的汪淮,同一众朝臣寒暄两句,便推脱有事,带着申春去找锦葵了,他今日的礼物还没有给小姑娘呢。
“看看喜欢么?”
汪淮把手中首饰匣递给锦葵,就见小姑娘俏脸微红,眼中星光点点的望着他,笑得开怀。
“喜欢的。”
“没看就说喜欢?”
这一刻汪淮突然有些后悔,这礼物准备的太过敷衍,竟觉得有些辜负小姑娘此时的满目欢欣。
锦葵打开了首饰匣,里面是一个个圆润饱满的彩色南珠。南珠价值不菲,一颗形状完美的南珠,抵得上京中普通人家几年的吃穿嚼用。
这一匣子色彩各异,大小形状完全相同的南珠,怕是宫中娘娘也未必能收集得这样齐全。
如此贵重的礼物,让锦葵十分无措,这太贵重了,而且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份礼物,有些距离。
好像在提醒二人身份地位天差地别。
汪淮来参加她的笄礼,送她礼物,她都是高兴的,可此时她捧着这一匣子珍珠却觉得太过烫手。
汪淮看着小姑娘抱着匣子拘谨无措的样子,心中暗叹,他不该来见她的。
见了就总忍不住为她心软。
伸出白皙如玉的手指,从匣中挑了颗颜色浓郁纯正,光泽极佳的粉白珍珠。又从锦葵头上摘下一个金镶宝桃花发簪。
掰断那桃花发簪的花蕊,把珍珠嵌了上去,又合起底层花瓣。粉白珍珠被鎏金花瓣包裹在其中,形状款式简约,但却很有大气奢贵的韵味。
修整好那珍珠发簪,汪淮郑重地为锦葵带上,又顺手拿回小姑娘怀中的珍珠匣,口中调笑道:“不是都给你的,让你挑一颗而已。”
锦葵双颊被羞意染红,摸着头上的珍珠发簪,笑得一双眼儿都弯成了新月模样。
他的小姑娘还是这个模样招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