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坚白自辽东回到锦府,便去寻了锦元良。锦元良官居三品,时任中书省参议府参议。在这偌大的京城之中,一个三品官职实在算不得什么,但如锦元良这种白身,毫无家世背景之人,能够做到这个位置,也是需些手段的。
孙坚白看着眼前这位自己效忠的顶头上司,不得不感叹一句,此人好运道。
锦元良乃泰和十三年圣上钦点状元郎,只不过这状元身份水些罢了。当年实至名归的状元本该是登州府一位颇有才名的少年进士。可圣上言那少年名字不甚吉祥,便当场驳回,点了锦元良为冠。若只是这一遭,孙坚白也只会道一句有运气,可后面锦元良被当朝正二品右丞席德庸榜下捉婿,取了个真正高门大户的世家嫡女,这就惊破了众人的脑袋了。
锦元良如今不过三十有五,虽岁至中年,但通身一派潇洒倜傥、风流不凡之气。且多年来,他行事拓达、八面圆通。又有个官居高位的岳丈,来日前途怕是不可限量。
孙坚白收拢心思,对着锦元良道:“此次辽东之行,除了给老太爷迁坟,还遇见一个稀奇事儿。”
“哦?何事?”锦元良端坐主位,对自己这位幕僚倒是有几分敬重。
“此次前去,我竟看见葵姑娘同东厂掌刑千户在一起。”
“你是说……”锦元良坐直身体,眉峰微厉。这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气息陡然肃正起来。
孙坚白点点头,又道:“二人举止亲密非常,连千户对她很是看重。”
锦元良摸了摸书案上洁白细腻的洒金纸,和蔼道:“葵姐儿一个人远在辽东着实不妥,她如今还有一年便及笄了罢。我修书一封,你带她回京,来日也能在京中找个好婆家,总比在那偏远苦寒之地强上百倍。”
“是该如此,她一介小女子生存不易,若是大人不给些庇护,岂不妄作长辈?”
“只是苦了先生,刚回京便又要走一趟。”
“属下该做的。”
孙坚白禀告过后,便离开锦府书房。待走至芙蓉阁,看着满院奇花异草,争相斗艳。不由有几分怅然若失。人之一生,运道好,那洪福便真是挡也挡不住。
连生同孙坚白回京不过差了一两日,此时与汪淮二人同站在清幽宫前。圣上宣召二人来此,自己却在殿中久久无声,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汪淮站在寝殿前,看着眼前绿意葱茏、轻盈摇曳的柳树,面色沉静。
连生见状上前低语:“阿葵姑娘给主子备了好些回礼。”
汪淮收回视线,看着连生,语气带着一丝愉悦:“她二人可还好?”
连生见汪淮神情怡悦,语气恬淡,便回:“都好,两人都还惦记着主子,盼着主子何时能去辽东看看她们呢。”
“啧,这可不容易。辽东……实在是太远了些。”
二人说话间,愉妃寝宫内传来泰和帝传召,汪淮同连生两人走进寝宫,殿内满地废弃木屑、木料。一个等人高的雕像立在正殿中,案头小几上摆着精美异常的方形镂空木匣。泰和帝左手拿着半圆刀,右手轻轻抚着雕像,对走进的二人问道:“汪淮,你说朕这新作怎么样啊?”
汪淮抬眼看了下眼前的木雕,泰和帝雕的乃一九宫仙女腾云飞升之作。从原木直到成品,需经历过绘图、雕刻、打磨上光。其流程极其复杂,怪不得泰和帝半年没上朝,原是又有了新的作品。
“回陛下,此物巧夺天工出神入化,可为传世之作。”
泰和帝听罢,挥挥手:“无趣,这恭维朕都听腻了。”转头又对站在汪淮身后的连生说道:“连千户,你说如何啊。”
连生毕恭毕敬,沉思片刻说:“回陛下,这九天仙女栩栩如生,肌理细腻骨肉匀称,堪称神作。只不过……”
“哦?只不过什么?”泰和帝听见连生回话,不仅没动怒,反而把目光及精力放在了自己的作品上,细细端详。
“只不过这玄女所披仙绫,厚重了些。”
泰和帝仔细瞧过后,开怀大笑:“果真如此,连千户有眼光,赏!”
说罢,泰和帝又拿起手里的角刀忙碌起来,汪淮二人只得退下。
出了清幽宫的连生喟然长叹,他们的陛下,越发疯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