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解剖刀已经即将抵达舌骨尽头,依旧未见到肌肉和肌间的出血。
白黎微微一顿,难道刚才颈部的瘀痕确是尸斑?怀疑之际,她更相信自己的判断,解剖刀顺着颈间的瘀痕部分迅速纵向切下,稳稳地将颈部深层的舌骨进行剥离,方才显露出一丝端倪来。
“呼……灯再靠近一些。”白黎急切道。
季澜渊忙不迭地将附近的油灯端近,这油灯是特制的,树状支架上有多个灯盘,一层层叠起,甚为明亮。
“记!舌骨束状肌上有少量出血,未见舌骨断裂,基本可以确定凶手施力的程度应当不至于致死。”顾夜笙闻言,迅速拿起纸笔,龙飞凤舞的记录起来。
正在没有明显发现的时候,白黎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心下微微一动。
“颈部侧面有瘀痕,若死者不是被凶手从正面致死,却极有可能是从后面顶住颈椎!”
说到这里,白黎手中的解剖刀迅速飞转,稳稳地将肌肉一层层地剥离,此时颈骨处便露出来白森森的一片,这样的情况让白黎顿时不解了,颈骨不见断裂痕迹!甚至连周围的肌肉群都没有任何损伤的痕迹!
“现在的情况只能证明死者生前被人抵住了颈部,仅仅是抵住而已,却并非致死的原因。”
看着顾夜笙和季澜渊焦急询问的小眼神,白黎淡淡地吐出这么一句话,随着白黎的话语慢慢变得暗淡,还有二人的目光。
白黎顾不上二人的情绪,再次陷入沉默,再次检查了死者的全身,发现者为死者在生前被人袭击过下体。
“凶手是从正面下手的,出手极快,且力度正好踢中死者的要害部位,使死者瞬间失去反抗能力,甚至没有办法呼救。”白黎的声音再次响起。
“随行家丁都没有听到王公子呼救,发现的时候王公子已经死了。”吴云赶紧报上刚才查问的结果。
“是了,先从正面迅速击倒死者,然后用手抵住他的颈部,从身体的某个地方一击毙命,没有丝毫犹豫,因为这位王公子身上并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所以这个过程应当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的,并且凶手极有可能是死者十分熟悉的人。”季澜渊接着推演案情。
“能够瞬间击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那么这个凶手极大概率是个职业杀手,最少也是惯犯。”
“不是致死原因,那他抵住死者颈部做什么?”白黎沉自言自语。
接下来的时间,她顺势伸手摸上尸体的头部,将手中的解剖刀换了个尺寸略大一些的,迅速将头顶中心的头发一片一片地剃落,迅速剃出来一大块白白的头皮。
没有了头发的阻挡,那一块人体之中最为脆弱的部分便毫无保留的暴露在眼前,一个豆状大小的血点清晰可见,白黎眼中闪过一丝欣喜,迅速用刀尖轻轻挑开凝结的血块,切开一小片附着在头盖骨上的皮肤,然后从自己身侧的布袋套出来一块小小的吸铁石,终于发现了金属的痕迹。
“王爷,少卿大人,请看这里,这就是真正的死因。”白黎用解剖刀轻轻地拨弄着吸铁石上的那块还沾着红白之物的金属物,刚才被阻挡着的一切,此时正赤裸裸的呈现在在二人面前。
顾夜笙强忍住心底的不适,垂眸看了一眼,迅速别过头去,“你且说说。”
白黎却直接无视他的不适,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的,拉着他的手示范起凶手的犯罪过程。
“据死者身上伤痕可以判断,他是被人从正面踢中下体,瞬间失去行动能力,当时他极为疼痛,人体的潜意识反应便是蜷缩起来,低下头部,他应该是被人拿住后颈,强迫抬起头来,用一根银针穿透了百会穴。”顾夜笙下意识的护住自己的下体部位,随即又尴尬的放开了手。
季澜渊看向白黎的眼神宛如看见一个变态,但白黎完全无视二人的奇怪表情,顿了一下,继续道,“而死者并没有当场死亡,他至少还活了小半个时辰,因为头顶溢出一小滴血已经结痂,而死人的血液没有凝结能力。”
“施针之人力气很大,而且速度极快,吸出的针状物只有一半,另有一部分可能断入了脑部,若是想知道凶器的准确形状,恐怕要开颅才能取出。”
“开……开颅?”季澜渊不禁颤声疑问道,看向白黎的目光瞬间有些惊惧,再次认真地看向白黎。
那死尸如此这般令人作呕,但白黎验尸全程沉冷的目光,却令人从头顶到脚底都深感阵阵发寒,现在又说要开颅。
他真想知道,这个年纪轻轻的小郎君究竟能做出什么更让人意想不到的的事情来。
“不必了。”顾夜笙此时的心思也已经被别的事情占据,倒是少了几分惧意。于他而言,只要断定王公子是死于他杀就可以了,其余事情,他会在暗地里查。
这王公子的身份本身是太子党,而那云心教坊背后的势力也并没有明面上那么简单,但这一切却不能让外人知道,他必须尽快查出真相,否则自己就真的太被动了。
白黎看了顾夜笙一眼,心想着过河拆桥云云,却也不再言语,她明白自己的身份并没有什么发言权。
于是把被剖开的肌肉一层层恢复原位,又从自己身侧的布包里取出针线,然后用手指轻轻压住方才剖开翻起的红白皮肤,然后针头飞转,熟练的将伤口缝合起来。
不过片刻,方才被她验尸弄的惨不忍睹的部位已经复位了,剩下的自由密密的针脚,好似女子缝了一件衣裳似的。做完这一切,轻松地脱下手套,轻轻地将血迹擦拭的干干净净。
顾夜笙和季澜渊讶然的看着她迅速完成这一切,方才惊觉,整场解剖下来并没有血流成河、血肉模糊的惊悚场面。
看着二人惊讶的表情,白黎感觉好像看见了两个傻子。
“死人的血液已经静止了,只要避开大动脉,溢出的血液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这是作为一个合格的仵作最基本的工作。”不,这是一个合格的法医必须完成的事,白黎眼底滑过一丝难以捕捉的落寞。
白黎叹了一口气,将素布盖上,起身道:“我饿了。”
然后转身走出了屋子,留下目瞪口呆的顾夜笙和季澜渊在屋内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