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天气就像娃娃的脸,说变就变。方才还是艳阳当空照,如今不过一会儿便不知从哪里飘来了一朵乌云,缓缓地遮住眼前这一方天空,空气也渐渐变得湿润起来,天空黑压压的欺身而下,雨却迟迟也下不下来。
庙中的动静惊动了院内的看家狗,也招来了一群手持棍棒的大和尚。
打头的便是实初,“二位施主所来何为?”见来人是顾白二人,实初才放下心来。
“查案,打扰了。”顾五爷又恢复了习惯性的冰块脸。
“时候不早了,二位施主可要用些斋饭再走?”见他们二人似乎并无要走的意思,实初客套相邀。
“是该吃饭了。”顾五爷不等白黎开口,便径直朝院内走去。
寺庙中的斋饭素来是寡淡无味的,白黎历来也没别的喜好,只是好这一口口腹之欲。因此对于来他来说实在有些难以下咽。
白黎偷偷瞟了一眼顾五爷,见他吃得极其认真,白黎也不好提前离席,看着碗里这许多饭菜,只能硬着头皮胡乱往嘴里塞。
禅房外头有一口年代久远的古井,白黎看着那口井,突然开口道,“这井有些年头了,你们夜里害怕吗?我听说老井里都有些不干净的东西。”
实初往他的的茶杯里添了些茶水,坚定道:“我们修佛的人哪里会怕这些,佛光护体,诛邪退避。”
白黎笑笑,讳莫如深道:“你说凶手为什么不把尸体扔到井里,这样藏尸不是更隐秘吗?”
“井在后院,夜里人多,怕是不好进来。”实初也看着那口井,语气却骤然冷了几分。
“说!你为什么要帮凶手藏尸。”一旁不发一言的顾五爷突然开了口。
实初紧张的用手抠着茶杯,稍稍坐端正了一点:“你怎么知道不是我杀了人?”
“你有不在场证明,我问过主持和庙里的师兄弟,那几天你除了在监管庙里的装修,你还在受罚,除了给工人发放斋饭的时间,你都在抄经书,还是几位师兄弟轮流看着你。”顾五爷道。
实初似乎没想到答案竟然是这个,眉眼耷拉下来,说不出的沮丧。
“尸体是哪来的?”顾五爷继续追问。
“那夜,我正在抄经书,师兄们都睡下,我也抄完了,正准备绕过大殿去上个厕所,谁知道在佛像边看到了那具女尸,还有一张纸条。纸条上写让我把尸体藏起来,不准告诉任何人,不然他就要杀我全家,我照做了。”实初流利应答。
“你在说谎,那个人你认识是不是,那个人就是杨世成对不对?”白黎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其实白黎并不知道究竟谁才是凶手,这么说不过是在诈他。
白黎的眼光莫名锋利,刺的实初如坐锋芒,终于磕磕绊绊地说了实话“是他,他把尸体扔到了佛像前,让我跟他一起藏尸。”
“他为什么要把尸体藏进佛像里?”白黎追问道。
“我与杨世成、崔锦心从小青梅竹马……”实初缓缓开了口。
敢情三人还有这般过往,现在看起来他俩还有点故事,再看这和尚的模样,长得跟唐僧似的,白白嫩嫩。
所以这一切的真相是,三人从小青梅竹马。杨世成从小就喜欢崔锦心,而崔锦心喜欢实初,实初却喜欢上了杨世成,而杨世成则流连于对崔锦心的爱慕和与实初的纠缠之中。
为了逃避这段错位的不伦之恋,实初选择了逃离,到了七娘子庙做了小童。
崔锦心和杨世成却因为家族世交的关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将完婚。
可就在结婚前夕,崔锦心再次拒绝了杨世成。杨世成为了留住崔锦心竟然杀了她!
杨世成知道实初对他的心意,但并不知道崔锦心心里那个人其实就是实初。
于是,杨世成让寺庙里的实初替他藏起了尸体,为了自己的同性爱人,实初照做了。
当他们再次见到杨世成的时候,他顶着大大的黑眼圈,眼里布满血丝,看起来像个病人。
“我是爱她的呀!我只是想永远陪着她,我有什么错?”说完哭的像个孩子。
而经历了这一切,实初心中更加苍凉了。
知道真相的崔知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多岁,不顾外人在,在崔锦心灵前忏悔大哭。
他说自己不该不理解她,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女儿,是他的错。
而杨世成却仍旧在在,哭着哭着就笑了,一边哭一边笑,活像一个疯子。
眼泪越来越多,砸在地上,慢慢汇聚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潭。
这一来二去,白黎也顺带着留意了一下崔家各人脸上的表情,啧啧,那才叫一个精彩,细微隐秘又各不相同,想来崔家这等官宦人家也是勾心斗角的,白黎可不打算继续掺和下去。
“案情既已查明,在下这便告辞了。”白黎受了顾五爷之托,自然要忠人之事,毕竟是交易。如今案情已经清楚的不能再清楚,做到这一步便是已经足够的了。
要想从这件事情里摘清,出了这个大门便一个字也不能再多说了。
“先生辛苦了,感谢先生为我们崔家所做的着一切,这份情我崔家记下了。”崔二郎稳重的外表下,也是白转玲珑心思,心知白黎不愿意掺入这件事情。有看了顾五爷一眼问道,“二位可需相助?”
“不必,多谢!”顾五爷毫不客气的拒绝。
崔二郎点了点头,“先生请自便。”随即将先前崔知承诺的百两纹银双手奉上。
打崔家出来,二人便上了马车。
顾五爷依旧冷着一张脸,再加上他古怪的性子,直令小小的车厢里气温生生下了几度,白黎跽坐在一角,只觉得阴风嗖嗖,大气都不敢喘。
亘古以来,世间的各种美好和丑恶都一样平常。
就在此时,阴沉沉的天色忽然一白,刹那间整个视线都浮上一层苍白的颜色,紧接着便传来了轰隆隆的雷声。
滂沱大雨,说下就下,毫无预兆的砸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