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以物易物

嫩柳簇芽,挂在条梢,隐约可现。叶凤泠睡得很沉,大概是睡前哭的厉害,耗费她太多气力,还是月麟挽起帷幔,让夕阳的金光照到床榻里的雪壁上,才唤醒了她。

揉着眼睛,叶凤泠懒洋洋。

月麟捧着剥好的圆滚滚鸡蛋来给她揉眼睛,哭过的双眸四周,微红发肿。叶凤泠舒舒服服地躺着,安心享受月麟的温柔。

她问月麟,苏牧野什么时候走的。

月麟柔声笑道走了好半天了,之后老太爷那边还派人来看过小姐,听说小姐在睡,就回去了。

叶凤泠腾地坐起来,忐忑外祖父是否要叫自己去训诫。

月麟按住小姐,耐心解释,老太爷派来的人说了,让小姐好好休息,后日一早苏世子要启程回洛阳,会带二少爷和三少爷一起,明晚将有宴席,届时小姐需要出席。

叶凤泠闻言恹恹,后日就走了啊……

月麟见状,起身从书案上拿来一封书信,递给叶凤泠,是苏世子走之前留下的。

信封上字迹清晰工整,书有苏北柳叶亲启几个大字。打开来看,竟是成都府的陆羽筠寄来。

陆羽筠在信中问候叶凤泠回苏北一路是否顺利,又简单说了几句他和韩桃戈的婚事定在了五月,现在他被家中琐事困住,无法来苏北,邀请她若有空去成都府游玩。信的最后,他写了几句话,是关于他们和白家兄妹在流苏飘酒楼里看到的青玉石地板花纹。

陆羽筠写道,他回家后去书斋里翻了好多天,功夫不负有心人,竟真叫他找到了关于这种花纹的记载。这是一种中原地区没有的花,叫做波斯鸢尾花,此花经能工巧匠精心培育,能开出同百合花非常像的花朵,花色有白、黄、绿、蓝等多种颜色,多姿多彩,混在百合花中不易分辨察觉。且此花还有特殊之处,它是番波斯国的国花,传言被选来祭祀守护番波斯国皇室。在番波斯国的习俗里,该花纹被广泛用于各种装饰。

他觉得流苏飘的地板刻有这种花纹,很不寻常,极大可能同番波斯国有关系。

叶凤泠心中掀起巨浪,联想起冰室暗夜她听到假仁者所说的,特意在流苏飘引苏牧野上钩,难道流苏飘是番波斯国在国朝的一个暗桩?

捂着胸口,她不敢往深想。

仔细检查一番信封封口,见确实没有被拆过的痕迹,微微放心。

旋即心中一惊,陆羽筠寄给自己的信,到了苏牧野手里?

吃过晚食,又安静拿起香囊收尾,女红是叶凤泠的短板。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耐不住性子去做这样枯燥的针线,在她看来,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去研究如何调香、或是练字画画。这些年来,她的贴身衣物和小物件,多出自月麟之手,她的唯一贡献,就是画些花样子。

谁能想到,她也会有这样费心给别人绣香囊的时候,叶凤泠揉揉酸疼的脖子,嫌弃地看着自己绣出来的东西,微微撅嘴,她探头看一眼旁边月麟绣好的锦帕,再回来看看自己手里的,重重叹气。

可再丑,看在她眼里,还是觉得也有可取之处的。

月麟推门进来,发现叶凤泠微弯着身子,姿态很是僵硬地在缝绣,衣裙拖在她身后的榻上,莹白纤细的脖颈在烛火映照下,散发出温柔的光芒,煞是好看。

月麟欣慰,这就对了嘛,哪有女孩子不动动针线的,再怎样成亲后拿给公婆的针线活也要自己亲手缝的才显有诚意。但就是小姐这浑身肃然的模样有些过,瞧着倒不想做针线活,仿佛在领训……

绣着绣着,叶凤泠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没跟苏牧野说所谓的提携二表姐未婚夫婿的事。

看一眼天色,她有些犹豫,这么晚了,或者明日再说?

恰在此时,洗砚颠颠跑来,叶凤泠忙把手里针线藏到床上。

只见洗砚小心翼翼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笼子。

叶凤泠惊喜喊出声,从榻上跳下来,接到手里。月麟在旁边也好奇地张大眼睛看去。

巴掌大小的笼子里,伸出来一个灰绒绒的小脑袋,正是让叶凤泠觊觎许久的豕鼻蝙蝠。它仿佛认识叶凤泠,下意识地伸出头细嗅嗅叶凤泠指尖,确定是熟悉的气味,就又在笼子里趴下了,一点儿都不怕她的样子。小小一团的模样可爱的简直没法说,那一下小小触碰,叫叶凤泠心软如水,欢喜无比地捧在手心,眼光再也离不开了。

洗砚见叶凤泠喜不自胜的样子,又瞥到月麟眼里的羡慕,心里一动。

他眯缝着眼笑道:“给叶三小姐请安,这是我家公子让送过来的。怕您不清楚如何养它,公子还专门找人详细写了一份养它需要注意的事项呢。公子说了,既然叶三小姐喜欢,可以拿来给小姐养一些日子。但小姐需要拿东西来换。”一面说着一面从怀里取出一叠写满字的纸笺,递给伸长脖子瞧的月麟。

叶凤泠眼睛从豕鼻蝙蝠身上拔不下来,不甚在意:“拿什么换?”

洗砚忙道:“就是您的那只雕。”

“嗯……嗯?”叶凤泠抬头,什么意思?

说来那只雕也是实惨,先被叶凤泠用计捉住,后目睹自己伴侣惨遭毒手,阴阳相隔。这还不算,它被迫跟着叶凤泠走了一路,想死都死不成,只能苟延残喘地度日如年。一路加上到苏北,都是褚亮和石头在照顾它。前些日子,褚亮忙着含香馆的事和准备昏礼,照顾大雕的重任就落到了石头身上。

本着关爱叶凤泠及其身边一切人的原则,柳方泉偶尔也会关注一二石头。顺着柳方泉的目光,苏牧野难有闲心的了解了一番这只曾被自己修理过的惨雕。然后,就生出了据为己有的心。

如同叶凤泠了解苏牧野一样,苏牧野也很清楚叶凤泠的悭吝,直接要,她定是不肯的。这才有了眼下以物易物的说法。

如果是往常,叶凤泠铁定断然拒绝,那大雕她还想找人好好训练呢。可被拿来换的是豕鼻蝙蝠啊,这么可爱的小家伙,要再从自己身边被夺走,怎么可能!

洗砚眼见叶凤泠挣扎良久,才不情不愿道:“我不是给他啊,只是借他玩玩。到时候还要还给我的。”

他忙不跌点头,那是那是,心里同时响起声音:到时候您都一块入了我们府里,哪里还分你的公子的。

先雕后人,稳扎稳打,公子从来招无虚发啊。

如此这般,惨雕的生命轨迹发生了质的飞跃,这是后话。

叶凤泠截住要出门的洗砚,把柳二小姐托付之事说出来,又加道:“我并不了解高立此人,但听说他文才曾被外祖父夸过几句。你家公子怎么说,回头你告诉我一声。”

说完这些,她就再也顾不上洗砚,一心一意逗弄豕鼻蝙蝠去了。

月麟送洗砚出门,洗砚瞟了眼偏于一隅的那间屋,悄悄问道:“柔兆这两日怎么样?”

月麟迷茫:“什么怎么样?”

洗砚敲她脑门:“她说要留在你们身边?情绪如何?”

月麟揉着额头,恍然大悟:“挺好的。”

洗砚摸摸下巴,不语。

月麟见状,懒得理他,转身往回走。

洗砚拦住她,有些忸怩:“哎,我和公子可要走了啊,你……有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月麟稀奇:“我跟你有什么可说的?”

洗砚扶额:“好吧……”

月麟想了想,瞪直眼睛,紧张兮兮看了一圈,轻声道:“我能不能问你个事?”

洗砚眼睛一亮,翘首以待。

“你……你知道不知道墨盏去哪儿了?”不光叶凤泠搜窟窿打洞想探听,她也好好奇。

眼里光彩瞬间陨灭,洗砚没精打采:“谁让你问我的?”

月麟赶紧摇头,生怕被责问一样:“没人让我问,纯属好奇。”

洗砚瞪着她,恨铁不成钢,半晌耷拉下脑袋,闷声:“我知道也不能告诉你,不然公子就要罚我了。除了这个,没有别的了么?”

月麟很清楚苏牧野对洗砚的态度,踮起脚安慰地拍了拍他松垮垮的肩膀:“好好当差,不然世子又要打你了。”

洗砚内心呕血,扶着胸口,跌跌撞撞离开。

月麟进屋时,叶凤泠抬头问了句:“你和洗砚说什么了,这么久?”

月麟随意道:“我问他墨盏在哪里,他说不能告诉我。”

叶凤泠盯着豕鼻蝙蝠的眸子顿住,慢慢坐直,悠悠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