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苏牧野才依依不舍起身,呼吸紊乱、眼眸晦暗,显示着他不稳的情绪。
叶凤泠动也不敢动,腿侧的灼异样提醒着她,决不敢点燃枯草燎原之火。她娇喘吁吁,音线撩人:“你……手别乱动……咱们说说话。”
“嗯,”苏牧野又低头吻住她的双唇,手留恋不已地从她衣襟中缓缓退出,间或含混道:“什么话?”
“事情都办完了?”叶凤泠缓了几息,才用正常声音问道,手指穿过他墨黑发丝,摸了下他的后脑勺。
“嗯。”他又想低头使坏,被叶凤泠阻止。
苏牧野极不情愿地抬头,控诉地望着她。
叶凤泠趁势推开他:“二十车香料去哪儿了?”
苏牧野突然咬住她尾音:“你就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么,霞染霜绛、河堤柳垂,你就只想和我聊这个?你明明知道……我现在什么都想不了……”
叶凤泠心头发虚,讪笑不已,只得又让他胡乱在身上揉摸搓掠,催促几次才让他回归冷静。
苏牧野深吸一口酒香,抱着叶凤泠跳下了马。
两人挽手走在河堤之上。
微寒春风,迎面吹拂,金色的夕阳照亮了整片天地,天边云、青山崖、河堤水、树枝桠、脚下石,全部被镀一层朦胧橙黄。
霞染千秋、柔侵百骸。
“怎么想起来问香料车?”苏牧野扭头看到叶凤泠嘴角高高翘起。
“你猜到什么了?”他有些好奇。
叶凤泠停下,仰头注视雪白无暇的容颜,狡黠一笑,并不开口。
原本她以为那些香料被青山寨王宇庭拿走,可早先在公堂外看到胡德宝时,她突然大胆萌生出了新的想法,为何苏牧野反常的在苏北停留,为何离开青山寨前他跟王宇庭窃窃私语又不对自己泄露一丝,加上他对自己如何对付胡德宝隐有关注,一切都说明,苏牧野在打这批香料的主意。
虽然具体企图,她不知道,可她清楚,香料已丢,胡德宝暂且入狱,苏牧野可能真的在苏北待不了几天了。
她紧捏住洁白衣袖边缘,充满不舍,可她也理解,他不会也不能一直留在苏北的,暗下决心后,飞蛾扑火般扑开双臂投入他的怀里。
苏牧野嘴角咧开笑纹,双唇落于她发丝,紧紧抱着她,低声道:“我并不知晓二十车香料要运到哪里,不过……”
见叶凤泠抬起了头,苏牧野笑容更盛:“王宇庭给我行了个方便,答应让我的人跟着护送香料车去往它们会去的地方。结果,我拭目以待。”
通过王宇庭语焉不详的解释,苏牧野心领神会,这次拦截皇商并非王宇庭本意,实乃他又接到的一项神秘指令。
苏牧野尝试猜测,指令发出也是通过一封印有白狼图腾的信,王宇庭没有点头,亦没有摇头。
王宇庭只说他也不知要将香料运送到何方,信中说每走到一个目的地就将会收到新的信告诉他们下一个目的地,青山寨的任务,就是护送香料车平安运抵未知神秘地点。
得到的信息已经足够苏牧野筹谋,他安排扮成洛阳府衙役的神机影卫脱下衙役皮,换上青山寨服,化身青山寨寨民,混进王宇庭的手下,跟着香料车一起。至于胡府,也不能忽略,自留有足够人手于暗处窥视。
亲自坐镇布置好一切,苏牧野的苏北之行趋近尾声。今日在回来路上,他又得到一个消息,朝廷拟派了新的洛阳府尹,已经快到洛阳了。他也要准备启程回京都了。京都里一大摊子事都在等着他。
得知这个消息后,他赶回苏北的心更加迫切,他明白自己无法再任性妄为,必须要和她暂时分别。她早早晚晚也要回京都,但一想到山长水远,无论她有何事,他都鞭长莫及,他的心就一阵慌乱。
看着他眸色黝黑透亮,隐隐闪耀银光,叶凤泠抚上他的脊背,安抚他的不安:“你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噢,对了,柔兆说她想先留在我身旁,正好能保护我嘛。”
苏牧野淡笑不语,只眸中浩瀚波澜泄露了一丝他的不安。
两人骑着马缓缓回到柳府时,夜已坠星。
叶凤泠被苏牧野牵着手,送回房间,又催促数遍,才终离开。
月麟咬着唇,差点儿没急疯了,尤其当看到柔兆一个人回来,她起身就要去找老太爷。辛亏柔兆拦着她,说有苏世子陪在叶凤泠身边。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我眼皮子一直跳,就怕出了岔子,而且也确实差点出岔子。”月麟一边关着门窗,一边急声。
叶凤泠身心俱疲,但她还是先跟等苏牧野身影消失后才敢白着脸进屋的柔兆致歉。
苏牧野不分青红皂白地掠她离开,柔兆追也尴尬、不追也尴尬,怕是为难死了。
柔兆摇头,只道,她平安归来就好,自己无事。沉吟了下,柔兆又道,她看着柳二少爷失魂落魄地走回柳府,游魂一样,可能受了些刺激。
叶凤泠扶着桌沿儿的手顿住,神色掩于暗影中,轻轻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坐下后才问月麟差点儿出岔子是什么意思。
这么一会儿功夫,月麟已经把所有门窗都关严了,扭头向叶凤泠小心翼翼报告:“你们走了有段时间,大夫人忽然领着大少夫人哭天抢地过来,非要见小姐你。我死命拦着都没拦住,辛亏二夫人和二老爷及时来了,这才劝住大夫人。”
叶凤泠挑眉,心知这是大舅母知道胡德宝被关入大牢的消息了。
月麟继续道,大夫人见二老爷二夫人门神一样杵在这里,无计可施,只得领着大少夫人去找柳老太爷。晚食前后,阖府好一阵闹腾。除了二少爷、叶凤泠和苏世子外,所有人都齐聚老太爷的书房,大夫人非要磨老太爷同意拿银子去赎胡老爷。
叶凤泠打断,疑惑“赎胡老爷”是什么意思?
“大夫人说,府尹落井下石,见胡府的二十车香料找不回来,认定胡府要倒,迫不及待地要分一杯羹,跟胡府的人说,胡德宝人涉两案,犯了扰乱商界公平竞争秩序以及肆意掳害幼童之罪,若想不受牢狱之灾,需得缴纳罚款十万两白银才行。而且还要胡府把位于城南郊外的两个庄子交上来。”
叶凤泠闻言惊叹,苏北府尹胃口好大!
这样的狮子大开口,也不知胡府愿不愿意割肉放血。
事实上,胡府想不答应都不行,胡德宝是当家人呐!
可生意铺的大,投入的资金自然也多,铺面很多,需要的流动资金同样多,胡府手上的银钱根本不够十万两。除非有人愿意帮忙,不然除了交上两个庄子,胡府还要再卖几个庄子才能凑够这笔“赎金”。
柳大夫人一收到消息,一刻不停来找叶凤泠,她不敢去想叶凤泠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跟弟弟做的计划,但为了胡府不倒,她舍了老脸硬来求叶凤泠。按她的想法,叶凤泠去求求苏世子,十万两罚银就能免了。
因为二老爷和二夫人的搅合,柳大夫人没能见到叶凤泠,她心不甘,又去求柳老太爷。
“外祖父怎么说?”叶凤泠把头埋进浴桶,又冒出来,抖去满脸水珠。
月麟拿起锦帕,为叶凤泠擦背:“老太爷说手上的现钱都被小姐借走了,当时大夫人的脸就绿了,用头抢地,要一头碰死在大家面前。幸亏大老爷和大少爷眼疾手快,拦了下来。”
叶凤泠听的有滋有味,为外祖父的祸水东引鼓掌。借钱时,叶凤泠就跟柳绰说了,这钱要用来买香料,是光明正大、有借有还、利息忒高的借。柳绰果然听明白了叶凤泠话里的未尽之意,在合适的时机合适地说了出来,绝了柳大夫人拆东墙补西墙的心思。
叶凤泠想,如此一来,估计大舅母又要卷土重来,奔着她铆劲了。
沐浴后,躺在床上,她伸展腰肢,左右拉筋,默默想着心事,看到月麟坐在椅子上对着烛火绣罗帕,眼珠转了转,轻手轻脚穿上软鞋,摸到柜子边翻来翻去。
她记得自己明明藏在这个柜子里了啊,莫非记错了?
叶凤泠懊恼,垂头丧气地转身,撞到月麟怀里。
“小姐,在找什么?”月麟莫名地望着她。
叶凤泠尴尬笑笑,摇头。
月麟看到叶凤泠有些发红的耳朵,心思微动,绕过叶凤泠,从另一个柜子里取出来一个缝了一半的香囊,递给叶凤泠。
见月麟了然的模样,叶凤泠垂下眼皮,接过香囊,几步跳回床榻,还掩耳盗铃地把帷幔放下来遮住自己。
月麟歪头想了想,好心地走到床前,轻声道:“小姐,收口时记得压好线。另外,如果绣一些花纹会更好看。”她没好意思说出口的是,用天水碧这种颜色的绸缎做香囊,实在鬼斧神工,若不绣些花纹,只怕苏世子带出去要被人笑掉大牙的。
好半天,她才听到叶凤泠闷闷问出声:“绣什么好看?”
月麟差点儿笑出声,枉小姐给自己花了那么多独特又雅致的花样子,怎么到了这里,就变傻了。
不敢取笑,月麟掰着手指给叶凤泠提供了许多花样建议,后来干脆还提出配着香囊打个络子,坠在香囊下,更显别致。
直到月上三更,叶凤泠才在月麟的催促下熄灯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