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若若不敢掉以轻心,一直关注着叶凤泠,见状心知叶凤泠体力有限,无力支撑划桨这巨大的体力消耗。她稍稍放松了些,边划桨边问白奇:“锦屏山采香时,听说柳姑娘飞身同苏世子一块坠崖,当时白公子在场么?”
白奇抱着圆刀,稳稳坐在舟上,闻言点头。
“这么说,柳姑娘和克己很熟啊。”
白奇眨了眨眼,看着眼前笑眯眯的蒋若若,没点头也没摇头。
“白公子,你说你是被绑到的向府,第二日才看到克己,那他们是怎么从锦屏山去到的向府呢?”
白奇愣了下,沉吟了下摇头道,他也没弄明白。
“在锦屏山时,除了江湖上的人,有没有看到过其他穿着奇怪之人?”
闻得此言,白奇冥思苦想一番,抬起眼还没开口,心里飞过讶异,皆因他看到叶凤泠重整旗鼓,追了上来。蒋若若因为背对身后,没能立即察觉。
白奇心里犹豫了下,道他入山采香,一半时间都被番波斯国的谭绎捉着,另一半时间在陪着妹子瞎玩,不要说穿着奇怪的人,连和那些江湖侠客动手的机会都没捞着,无限唏嘘。
蒋若若弯着眉眼笑呵呵。忽然一道身影闯入她眼帘,心里一惊,全身即刻紧绷,蓄势待发如渔船上之鱼鹰。
原来,叶凤泠刚刚缓了口气,回过头估算一番同尖尖小亭之间的距离,旋即开始加速。她从容不迫地收回刚刚放松伸开双腿,选了最便于发力的坐姿,踔厉奋发、一鼓作气,手下动作快了起来。
很快,追上蒋若若的小舟,她顺势调整方向,不动声色向蒋若若那边靠去。
当她所坐舟一角堪堪触到蒋若若所坐舟角时,适逢一阵大风刮起,叶凤泠暗中一息,心想,天助我也。她抓住时机,手疾眼快地伸出木桨,不露痕迹地用力戳了蒋若若小舟一下。
就这极快地一下,给了叶凤泠小舟一个力道的同时,也让全神贯注加速前进的蒋若若措手不及,她的小舟方向一下变了,朝着叶凤泠的小舟撞去。
而叶凤泠的小舟,在叶凤泠木桨顿挫、获得力量的时刻,咻地斜向前方飞出,恰好躲过了蒋若若小舟的撞击。
经过这个插曲,叶凤泠的小舟虽然也不是直线向前,但她恰好借此时机,调转舟头,由背对划船改为正向划船。
至于蒋若若,始料不及,兀自忙着稳住小舟的原地绕圈。
水花四溅、手忙脚乱。
转瞬之间,比试的局势发生天地般逆转,坐于叶凤泠小舟之上的陆羽筠大吃一惊,他双目炯炯有神凝视叶凤泠,迸发出排山倒海般炙热浓浆的火热。
这之后,蒋若若的小舟再没追上叶凤泠。
又不过一盏茶功夫,叶凤泠的小舟飞快飘至尖尖小亭。
蒋若若和白奇自小舟上走下时,叶凤泠和陆羽筠已经在小亭里坐着喝茶了。
四人团坐于小亭之上,蒋若若笑着称赞叶凤泠,称想不到她第一次尝试划船,竟能驾驭小舟游刃有余、如有神助,真是厉害。叶凤泠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露出羞涩一笑。
旁边坐着的陆羽筠和白奇专心品茶,四目相对,看到了然。
当时叶凤泠伸出木桨那一下,不知蒋若若是否察觉,背对前进方向的白奇看个清清楚楚。他一贯方块严肃脸,只唇角抖了抖。
现在听着两位小姐又聊起治香、茶道、刺绣、书画,白奇心底叹服出声:中原的姑娘表里不一,登峰造极,他还是踏下心回家娶西南姑娘吧!
四个人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都没见到蒋奉奉和白灵那叶扁舟出现,渐渐觉得不太对劲。
白奇眉目染上焦急,背着圆刀在小亭里踱来踱去,不住张望。
“白公子,你莫着急,我五哥水性不错,又惯常划船玩水,不会出事的,可能是寻到了好玩的地方,两个人有些乐不思蜀。咱们再等等。”蒋若若轻声安慰,她挥手招过来早先来此等候众人的蒋家仆从小厮,低声数语,遣他们去寻人。
叶凤泠立起来,望向刚刚两人划船身影最后出现的地方——芦苇丛入口,道:“我记得他们好像行舟进了那片芦苇丛。”
蒋若若想了想,让仆从小厮去芦苇丛里看看。
孤棹沿流急,冬衣逐吹扬。
彼时,芦苇丛深处。蒋奉奉跪在一处由无数藤蔓缠绕在旁的泥土地上,挑着眉梢看躺在地上的女子——白灵,以及不远的芦苇丛里隐约可见的一窝水鸭子蛋,眼里神色明明灭灭。
白灵浑身湿透、戴在脖颈上的银项圈已经没了,一身鹅黄色衣裙紧紧裹在凹凸有致的身上,头发全部披散开,周身俨然盛开着一朵比泼辣尖利更为少见的脆弱之花,难得的凌风荏弱……
苇叶被风沙沙吹着,头发上滴着水的蒋奉奉垂眸回想起刚才百转千回的几个瞬间。
小舟越往里走,经过的水路愈发窄了,加上水下分布着数不胜数的藤蔓,稍不留神,就有可能翻船。
蒋奉奉心中一动,朝着迎面吹来的大风,向一处藤蔓纠葛极浓郁的所在划去。
“呦,这个时节,竟然有一窝鸟蛋!”
听到蒋奉奉惊呼,白灵看过去,果然见黄黄绿绿的芦苇中间藏匿着一窝鸟蛋,也不知是什么鸟的蛋,白白的、圆滚滚,很是可爱。
白灵兴致勃勃:“我们过去看看!”
蒋奉奉忙拦:“那边水下藤蔓太多,不安全……”
白灵横他一眼:“你把小舟划过去点,我站起来瞅瞅就行。”
蒋奉奉见此,只好听了,不过他一边稳住小舟,一边目不转睛注意着白灵的动作。
就在白灵站起来、踮着脚向外探身去瞧的时候,半边身子已经超出了小舟,却见一旁蒋奉奉趁机伸出手指,轻轻推了露出水面的一根藤蔓。
他力气并不大,但是这小舟太轻,借着风势和那一推之后的些许力道,自然会一个顿挫,之后便撞到旁边的藤蔓上。
本来这一下也就是让人猝不及防的晃悠一下,可是白灵全副身心都在那几颗可爱的鸟蛋上,半个身子在外,一个踉跄,眼瞅着就要落水。
蒋奉奉心中冷笑,忙伸手要去拉,可不知怎的,他身子被小舟晃悠地左右摇摆不停,愣是没抓住白灵的手,眼睁睁看着白灵“噗通”一声,就此跌落水中。
蒋奉奉见人已落水,抄起木桨,折返向后退。
可他没想到,不懂水性的白灵,运气不错,连喝了两口水后,一把抓住小舟边沿儿,用力向下拽,一边拽一边喊:“快拉我上去啊,水好凉!”
蒋奉奉面色一沉,阴云密布,他左右看看,一面说着:“快把你的手给我”,一面举起木桨,要去砸白灵的头。
千钧一发之际,两只水鸭子从远处慢慢悠悠游了过来,见有人在窝跟前儿“耀武扬威”,登时大怒,朝着蒋奉奉飞了过来,要去啄他。
蒋奉奉浑身一僵,顾不上水下扒着小舟的白灵,挥舞着木桨同水鸭子父母大战起来。他在小舟上跌跌撞撞,深一脚浅一脚的,一个不注意竟被白灵仓皇间胡乱摸索的手抓住了脚踝,趔趄拽栽入水中……
小舟被带的翻了过来,蒋奉奉想从水里探出头时,惊讶地发觉自己身上“长”出了一坨女人。
他从小泅水,自封“浪里白条”,入水如回家,但加上一个死命抱住他不撒手的白灵,就变成了“泰山压顶”。
蒋奉奉痛苦无比地尝试探出水面,可一次又一次被抱着他脑袋的白灵压进水里。
隆冬寒冷,沾水浑冰。
蒋奉奉一颤,蓦地四肢僵硬,同时手肘抬起使劲推开。
喝了好多口水的白灵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被蒋奉奉猛力向后推,直直朝着芦苇丛里的水鸭子蛋砸去。
猝然被推开,白灵余光看到了蒋奉奉那剧烈的反应,以及眼里来不及隐藏的阴狠色彩,大脑中冷不丁地冒起一个念头:这个眼神儿,绝对不是想救自己的眼神儿,难不成芦苇丛是个圈套?
勇敢捍卫自家领土的水鸭子夫妇,见舟翻人落水,一直浮在不远处的水面,绕来绕去,似乎有些疑惑这两个人到底在玩什么。
此刻,见自家蛋再次笼罩在危险之下,又飞了起来朝白灵掠去……
水花“噗”一声高高溅起,几滴水砸在公子苍茫怔忪的面上。
白灵并没有按照蒋奉奉以为的砸到水鸭子蛋上,她自己在关键时刻拽住了一棵露出水面的藤蔓,改变了方向,砸到了水鸭子蛋旁的一处——盘曲老树根……
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时间拉回到蒋奉奉跪在地上盯着昏过去的白灵,视线在她身上一寸寸划过,他面色忽变,猛地侧过脸,面颊上迅速升起红云。
刚见白灵撞昏过去,按照他的算计,应该迅速游离此处,但他不知怎得,鬼使神差地游了过来,把缓缓向水里沉去的白灵抱出了水。
和叶凤泠的明艳娇媚不同,白灵脸上还微微残留着一丝婴儿肥,皮肤白嫩,玉雪玲珑,嘴唇饱满,嘴角天生向上翘着,不笑也似在笑一般。
蒋奉奉呆呆地看地上昏迷的少女半晌,又扭头望向那窝水鸭子蛋,两只水鸭子还在附近游来游去,圆滚滚的蛋安安静静地躺在窝里,在日光里静静等候生命破壳而出……
小剧场:
日色昏昏、草色氤氤,阳光透过碧玉琉璃瓦,参差不齐地撒了些明暗光影。
午后,蒋若若百无聊赖横卧矮塌,看叶凤泠手握书卷,读的津津有味。
忽忆起洛水上那次泛舟,蒋若若指着叶凤泠,娇嗔:“当初若不是你用计,怎能赢得了我。”
叶凤泠美目一翻,并不接话。
蒋若若:“你狡诈奸猾心肠可见一斑。”
叶凤泠又翻过一页手中纸张,依旧沉默。
一时,月麟进来道,外面有人找叶凤泠。
望着纤细婀娜、风流婉转背影,蒋若若咬牙切齿,忽地讥诮一笑:“你这恶人自有另一个恶人来折磨,哼……”
到底气不过,离去之时,蒋若若老实不客气裹挟叶凤泠放置于书案上的治香名典,还很嚣张地歪头对瞪大眼的小丫鬟笑呵呵:“告诉你家夫人,若想要这本书,拿银子来换。”
银铃笑声迤逦一地,蒋若若飘然离去,徒留小丫鬟欲哭无泪、慌慌张张跑去寻洗砚拿主意:那本典籍据说可是夫人友人不远千里送来的寿诞之礼,这被蒋小姐拿走可怎么办?
谁料,世子得知前因始末后,反而让洗砚给小丫鬟送来赏银,直言:此事办的甚好!
小丫鬟手捧碎银角,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