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情断

被叶凤泠说得眼冒热泪,掌事婆子离开后,径直去了慈宁宫太后就寝处。

“她真是这样说的?”太后靠在床榻上问道。

“是,老奴不敢撒谎,我看这叶小姐是真的不错,为人细心又有耐心,最难的是还有良心,这可不多见。”掌事婆子道。

太后颔首,心中一叹,她养大三个孩子,最应该有良心的反而让她渐渐开始看不透。到孙辈上,几个孙子孙女一日日长大,心思也变多了,除三皇子还保有纯良,其他的都已经快让她认不清了。

她想起几日前宣召叶凤媛入宫。明明才十三岁的小姑娘,张口闭口不是文理道德章义,就是琴棋书画风花雪月,一旦问到女红厨艺居家理事,就被岔开话题。而且叶凤媛对太子妃的态度过于谄媚,也让皇太后厌恶。

三皇子就算不能继承大统,那也是正经龙子皇孙,将来是有王位传承的,如果娶了一个为讨好未来皇后就降低身段的王妃,让三皇子如何在宗室里自处。

如果见叶凤媛前还残存着一分好感,宣召后那一分好感也烟消云散,再无踪迹了。更让皇太后气愤的是,叶凤媛离宫前和三皇子见了一面,两人不欢而散。

这是皇太后听三皇子贴身宫侍转述的。

时间拉回到叶凤媛同三皇子见面时。

叶凤媛被宫侍领着往宫门口走,遇上等候多时的三皇子。

佳人一如往昔、美丽似仙,缓步而来,三皇子心旌摇曳。

叶凤媛让绣屏站远处,她不回避也不瞠视,淡漠地看着三皇子,不再柔情似水:“殿下,有事?”

语气冷淡又警惕,三皇子心底一沉,他喃喃低语,“阿媛……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我——”

叶凤媛转身不看三皇子,夏日微风拂动她的衣角,将她高挑身材修饰地更加婀娜,“殿下,今非昔比,筝落弦断,我心已死。那是上天给你我的警示。希望你注意言辞。”

容貌还是那样的容貌,语声却冰凉渗骨,三皇子身形微微晃动,他脸色如雪,勉强笑道,“其实……”

依旧还是这样面赧,叶凤媛心底深深叹口气,她背过身,眼里挟着冰雪中的风暴。

“我不想再听你说这些了,你不觉得你很幼稚么?总在为别人圆场,总在迁就别人,连别人欺负我,你都不敢挺身而出,真是…真是…太懦弱了。”

“你每次对我献殷勤,送那些华而不实的小首饰,我何须你送?”

“你已经不小了,根本不为未来打算,难道真想做一辈子的享乐王爷?”

……

叶凤媛的话似一根根利箭,瞬间击穿三皇子的一往情深。他从未想到过,叶凤媛还有这样一副面孔,让他感到陌生、让他害怕。

这样的叶凤媛,哪里还是他心目中的那一位月辉仙子,她满口嫌弃、满身拒绝,将他贬低的一无是处,将他们从前的感情说的一文不值。

三皇子垂头默默无语。

“纵向来情深,奈何缘浅,既然如此,你我还不如早聚早散,免得未来徒留伤悲。”叶凤媛说不清自己心中的感受,这些话被她一股脑说了出来,随之而来的便是无尽的空虚和若有若无的酸涩。

她使劲攥了攥手,给自己打气,她要坚信自己做的没问题,无论从何种角度来看,她都最好尽快斩断同三皇子的关系,然后趁着年龄还小,重新寻觅高门。

“阿媛——”一声叹息轻轻飘出,在尘埃中浮动,落到叶凤媛的耳里。

叶凤媛沉默了会儿,再次开口,“殿下,日后不会再有私下见面,这于我的闺誉有碍,如果你对我还有一丝怜惜,就请不要再纠缠我。”

说完,不知是怕被纠缠、还是怕自己后悔,叶凤媛扭头离开,走了几步忽然转头道:“还有那把筝,已经摔断,我扔了。无用的东西无需再留。我也奉劝殿下一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言尽于此。”

三皇子听罢,眼里滚过一道哀伤的微芒,但他没有再去拦叶凤媛。

等小宫侍把这些话一字不落地给皇太后说完后,皇太后勃然大怒,她没想到叶凤媛是如此看三皇子的,小小年纪,趋炎附势、见风使舵的本领简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怀嘉去哪里了?”皇太后问。

“三殿下出宫找二殿下,说是不回来了。”小宫侍道。

自此后,整整六日,三皇子都没有回宫,传回来的消息,三皇子日日盘桓在“凝霜”院,拉着南平王世子一块酣畅豪饮,凝霜院的酒坛子已经码满整座宅院,再这样喝下去,就算铁打的人,也受不住。

皇太后又气又急又痛。

万幸,皇太后虽然恨死叶凤媛,但还没有糊涂,她见叶凤泠乖巧懂事又一步不迈出慈宁宫,除了画像,要么教导苏牧妤练字,要么守在小厨房,可见其心性同叶凤媛大相径庭。

现在掌事婆子也这样说,皇太后才微微放心。

在皇太后暗中观察叶凤泠的时候,叶凤泠也在揣度宫里的情况。

进宫短短几日,她已经大概摸清慈宁宫在宫里的地位。按理说,皇太后是今上亲母,今上日日来请安也不为过,但实际上,已经住了六日,叶凤泠只见过一次今上,魏皇后更是一次没有来过。

几个晚辈里,只有昭阳公主日日来慈宁宫用午膳,太子妃偶尔来坐坐,太子一次也没有来过,二皇子和三皇子这几天也没有出现。而皇太后并没有显露不满,可见是常态。

“紫苏,我看你总去找厨房掌事婆子的徒弟玩,可听说什么有意思的事?”叶凤泠问。

紫苏歪头想了想,道,“别的倒没什么,就是有一件事很奇怪,小姐你知道么,咱们进宫的那一日不是四小姐也进宫了么,鹊儿说她走了后皇太后非常生气,是鹊儿从没见过的生气。”

“噢?”

紫苏点头,她压低声音,“鹊儿说,她师傅是从陇西时候起就跟在皇太后身边的老人,她师傅都说,从今上登基后,就没见过皇太后发那么大的火,也不知道是谁点的这把火?”

叶凤泠趴在床榻上,支着头,两脚乱晃荡,“那日三皇子有没有来过慈宁宫?”

“这我哪知道?不过鹊儿说过,三皇子如果在宫里,日日都要来慈宁宫陪皇太后用膳的,这几日都没来,可见是不在宫里的。”

一知半解的话把错综复杂的关系渲染成了戏台子上咿咿呀呀的大戏,叶凤泠叮嘱紫苏不要再套鹊儿的话了,小心为妙。

可她自己,转过头就同洗砚聊起了天。

对话发生在最后一日去翰林院画洛神画像的路上。

“几日都没有见到三殿下,三殿下是去处理公务了吗?”叶凤泠状似不在意地随口道。

洗砚眼珠子乱转,他把身旁的其他宫侍赶走后,嘻嘻笑:“叶小姐,你想问什么?你放心,只要是你问,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噢?为何我问你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叶凤泠笑眯眯。

“谁让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呢,您说是不是?我和墨盏不同,墨盏是掐嘴儿闷葫芦,我却是如来佛座前的童子,一点就透!”洗砚用手做了个掐嘴动作,逗得叶凤泠捂嘴笑。

叶凤泠道“那我就问问三皇子和我四妹妹是怎么一回事,你是否清楚?”

闻言,洗砚直嘬牙花子,“这事…这事还真是有些不好说。”一面说着,他一面搓手,“最近手头有些紧…叶小姐你看你有没有什么法子?”

叶凤泠心中冷笑,果然一丘之貉,苏牧野阴险狡诈,他手下的人就油滑市侩。她从随身带的香囊里抛出一角碎银。

洗砚喜笑颜开,忙接住银子道,“三殿下同您府上的四小姐是不成的了。您也知道,千秋宴上叶四小姐摔筝一举,相当于绝了皇后娘娘允婚的可能。而且,您入宫的那一日皇太后也召见过叶四小姐,但据说……嘿嘿,叶四小姐斩钉截铁地撇清了和三殿下的私情。”

“那三殿下他?”叶凤泠问。

“哎,从那日后三殿下就没有回过宫,一直在宫外买醉。只可怜了我家公子,别人是为情酣饮,我家公子却是无奈陪酒。”洗砚叹息。

“你为何全都告诉我?”叶凤泠好奇,洗砚难道不怕苏牧野怪罪他私议主子么,她不由开始上下打量不起眼的洗砚,实在看不出他能有这样大的胆子,敢赚这种在危险边缘来回试探的钱。

洗砚一眼就看出叶凤泠的疑问,他笑道,“公子早就告诉过我,如果是叶三小姐问事情,只要肯付钱,我都可以说,就怕您不付钱,既要消息又不拔毛,那样的话,公子要罚我去刷马的。”

叶凤泠:……

这苏牧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