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表哥!”
苏牧野勾勾唇角,笑道:“若我料得不错,千秋宴献艺后,叶四小姐一定说她心里很怕,不敢再肖想你,然后顾左右而言他吧?”
二皇子和韩齐光忙看三皇子,他一脸被说中的凝滞表情。
苏牧野又拨一颗葡萄放进嘴里,真甜!
“千秋宴结束,你们婚事都没定下来,可见长辈们对这次献艺的结果并不是太满意,或者还有别的考虑。叶四小姐很明显也是看清了这点,所以才会欲说还休。这个时候,你若逼得太紧,不光叶四小姐很难办,只怕宫里长辈们也会更不满意,再说……”
苏牧野意味深长地瞟三皇子一眼。
三皇子顾不上羞恼,他垂首认真思索表哥的话,从一脸惊异,渐渐变得凝重。
苏牧野又添上一把“柴”:“就算不为别的,你也应该为叶四小姐考虑,江南来的那批小姐们可还没有离京呢,她已经是众人重点关注对象了,如果你们私会,一个不注意,再掀起风浪……”
三皇子最终长长叹出一口气。
看到他听进去苏牧野的劝说,二皇子和韩齐光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韩齐光早放下手中书卷,他看出三皇子这场“情事”的一波三折和渺茫前景,但聪明地选择了不评置。
除了三皇子本人,在座的几人其实心里都清楚,在宫里上位者们眼中,叶凤媛已非三皇子良配,也只有三皇子这不谙世事的纯直性子,才会还幻想着。
这事要是放自己身上,苏牧野闲闲地自我假设了一番,他一定抓住檀溪寺“磨镜之好”的机会,反咬苏国公府和南平王府一口,洗脱叶凤媛的声名瑕疵,同时迫两府向皇太后吹耳边风,自己再胡搅蛮缠,把水搅浑,顺水摸鱼把盖了懿旨玺印的赐婚旨意拿到手。
在苏牧野看来,扑朔迷离、意意思思的态度就是脱靴子不落地的婉转拒绝。
这就是他这种诡谲世故的人和还是白纸一般不辨人心的三皇子的区别了吧。
怅然自失一笑,苏牧野颇有些意兴阑珊。
几个人正惬意品茶闲话时,苏九歌和苏牧妤来探望苏牧野。
“哥,哥,我给你带了糖醋肘子,给你好好补补!”苏牧妤的欢声跌跌撞撞击碎岁月静好的气氛。
苏牧野开始扶额,他把头扎进绒毯里。
“二表哥、三表哥,你们来看我哥的笑话么,哈哈哈,他被爹爹打得好惨!”苏牧妤兴高采烈。
苏牧野从绒毯里抬起头,眼皮不抬。
“牧妤,表哥如果有朝一日被气死,不是别人,肯定是你。”三皇子恢复欢脱。
苏牧妤调皮地摆个鬼脸,跑到苏牧野身边。
“我也不知,是不是自己上一世业障太多,才有这样的妹妹。”苏牧野嫌弃地看着苏牧妤,可还是把案几上滚着晶莹水珠的葡萄推到苏牧妤面前。
苏九歌锦绣衣裙、漪漪如风走过来,她温婉如春,“大哥,这是爹爹从湖州送来的金疮药,说是当地独特灵药,你试试。”
“替我谢谢二叔。”苏牧野道。
二皇子淡淡对苏九歌颔首致意。
苏九歌坐下后,只递帕子照顾苏牧妤,一眼都没有看对面的二皇子,神情冷淡,反而让韩齐光和三皇子都注意到了这边气氛的尴尬。
不知是不是因为笃信道家的缘故,二皇子比以前更显俊逸,他身上似乎凝聚着一股仙风道骨的飘然,举手投足间超尘绝世。
苏九歌想,这就是一叶障目吧,她看别人,都觉得不及他好。
他的幽静清雅在心里被描摹过千遍万遍,夜深人静、孤枕难眠之时,被拿出来一遍遍地回忆、揣测、思量。
水纹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她也知道,这注定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思恋。
曾经有多痴迷,现在就有多绝望。
苏九歌沉浸在心事里,满脸萧索……
等探病的人陆续离开后,韩齐光问出心底疑惑,“克己,九歌她有心事。”
苏牧野罕见没有玩笑,望着远方淡淡:“是时候让她长大了,世上之事岂能都顺心如意。”
韩齐光沉默。
他复抬头:“刚刚你对三皇子所言叶四小姐的事,真就是那么想的?”
苏牧野这次笑得一脸狡黠:“我怎么想不重要,怀嘉不去见叶四小姐才重要!”
……
苏世子挨打的事不仅震惊府外一众“吃瓜群众”,也让府里深居简出的韩夫人心生奇怪。她难得的去找长乐长公主闲话。
日色悠长,窗楹下悬着羊角风灯,风一吹,灯角摇曳轻摆。隔着窗纱,隐约可见屋内人影。
对苏国公和苏牧野岌岌可危的“父子情”束手无策的长乐长公主拉住韩夫人,大倒苦水。
她额角贴膏药,香炉里燃着疏肝理气的药香,斜依塌上,愁眉苦脸道:“阿婉,你说我怎么遇上这样两个犟脾气的爷俩儿。夫君也是,有什么不能好好说,非要上板子,让克己的面子往哪儿搁。”
韩夫人劝慰:“父子间哪有隔夜仇,闹一闹就过去了,你不用多忧心,只要克己身上的伤没事就行。”
丫鬟们在二人身后打扇,秋老虎的天气,时冷时热。
“我也知道这些道理,就是一想到克己的委屈,就心疼的不行。上次动手还是七八年前,两人就能撑着三年不说一句话,我就怕这次也这样。”长乐长公主推开丫鬟,翻身坐起来。
想到从前事,长公主眉间的郁色愈发浓。
“七八年前是何事?”韩夫人问,嫁去江南后,她同苏府少有联系,并没听说过。
“你不知道,七八年前……”
长乐长公主同韩夫人闲话从前。
只听得长公主娓娓说道:“七八年前,克己要回陇西。他从小就喜欢棍棒刀枪,豆丁大小就磨着母后给他请武艺师傅,长到了十来岁,就想带着师傅一起回陇西从军。他一直说,生平之志,就是习得武艺,做少年英雄,金戈铁马、马革裹尸扬国朝荣威。”长公主说着就忆起当时说话时,儿子容光焕发的小脸,那么小小一个人,昂首挺胸、振振有词讲着心中的理想。
“那,怎么没去?”韩夫人问道。
“哎,怎么可能让他去,那时候,府里只有他和九歌两个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前二叔要去从军就被拦了下来,到了他,一样被拦着。”长公主无奈道。
韩夫人闻言也重重叹息。
苏府老太爷自己是文官出身,从没想过让儿孙走武功的路,加上建国后百废待兴,正是文官势头渐起,怎么可能同意当时唯一的孙子去边关,苏牧野的年少英雄梦被扼杀在“摇篮”之中。
“可你说,赶上这爷儿几个全是犟的,这边不让去,那边不服管,闹得不能再僵,克己直接跑进宫,让他舅舅给他下旨。皇兄怎么可能听他一个小孩的话,自然把他送回来。夫君就打了他整整四十个板子,打到人都晕了过去。”长公主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从来疏朗雍容的长公主此刻如同世间所有挂心亲子的母亲一样,想到儿子受过的委屈,就觉得心好像被剜去一块。
“也下手太重了!”韩夫人听得心惊。
“也不能怪夫君,克己确实太倔强,夫君一边打一边问他知不知错,可就算最后晕过去,克己也不低头松口。后来还是母亲哭着求他,他才答应用功读书。”长乐长公主从丫鬟手里接过拭面锦帕擦眼泪。
长乐长公主想,当时的情况比她说得还要让人手足无措。
苏牧野被当时还是苏国公府世子的苏括打的下不了床,躺了一个月才将将能动,又养了半年,才能开始读书。
好在有授业师傅蒋斯卿、同伴二皇子等人开解,苏牧野的生活走上了几乎所有人期待的正轨。
可谁也想不到,他是听话了,再不提从军练武,但整个人却脱胎换骨一般,行事同以前大相径庭,再也没有忠直正气、没有心怀天下,有的是奢靡慵懒、是邪魅风流。就像一颗耀眼闪烁的明星,突然化作一丝流光,被暗夜吞噬尽所有的光芒和锋锐。
他还是那样笑着,但长乐长公主知道,他的眼里没有了当初和她说理想时的光了,他仅仅是笑着而已。
父子两人的关系更是冰冻三尺,整整三年没有开口说过话,后来是还是苏括先开口,两人才偶尔讲讲话。
就算后来中探花,进翰林院,也不见他多开心,还是一如既往的纨绔游戏,浪荡度日。
这也是为何苏府长辈对苏牧野拈花惹草的狼藉行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缘由。
时间倏忽而过,不想现在爷儿俩再次对上。
长乐长公主想到去看两个人时。
她一和苏国公说这事,苏国公就满脸冰霜,甩袖不理。
而苏牧野则一脸置身事外,揽着她让她不要担心。
两个人谁也不跟她说心里话,把长乐长公主气得头疼,无可奈何还无计可施。
苏老夫人更是因为这事躺着养病,叶夫人是不让人操心就不错的了,根本不能指望她侍疾和管事。
长公主又要寻医问药、又要开解婆母,一个头几个大,顺势就把一些杂务让韩夫人暂管。
是以,长乐长公主几日过的精疲力竭、身心交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