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牧野眸心幽黑,雪莲般的气息静止在面容上,过了好半天,他才道:“可以。”
交代清楚,叶凤泠带上帏帽,在苏牧野叫进来的几位番邦舞女里挑选出三位。
这三人虽然长得不是最妩媚漂亮的,但胜在腰肢纤细、手脚修长、皮肤白嫩。
因叶凤泠坚持调教期间,不能有人旁观,苏牧野摸了摸鼻子,只好离开,他特意留下墨盏守在门口,确保不会有人打扰。
窗外月色迷迷蒙蒙、阴雨过后的天空星子散落,影影绰绰闪烁其中。
三位番邦舞女,看不清帏帽里的面庞,只听到一声纤弱动听的女声:“你们每个人单独跳一支舞给我看。不跳的人为她击鼓。”
等她们分别跳完后,叶凤泠方放柔声音:“看得出来你们都是个中好手,但我教你们的时候,是很严厉的,要求也高,你们不要被我吓到。”
三位番邦舞女笑笑,她们虽然来自异域,但也对京都女子脾性多有了解。这些姑娘小姐们,虽然也学舞学曲,却只当作修身养性,除非特殊情况,一般很少亲为,与跳舞相比,她们更喜欢坐着看别人跳。
她们三人有恃无恐,心想,看着娇娇弱弱的小女子,能严厉到哪里去,都轻松地答应下来。
叶凤泠道:“时间不多,那我们开始吧。舞名就叫……”她原本想说“逐月流光”,但转念一想,那岂不是暴露了自己,干脆改口道:“舞名就叫‘忘月’,取自天宫仙女欲弃月重返大地的传说。我每次教你们一小段,白日你们自己勤加练习,晚上我来检查。如果谁练的不好,我就告诉苏…公子,不让你们吃饭。”
叶凤泠张口要说“苏世子”,但想到不知道苏牧野是以何身份在翠云楼行走的,干脆就叫他公子了。
三人答应。
叶凤泠微微一笑,她转身走到屏风后面,接下帏帽,从众多装饰中挑了面纱带上,复走出来。
此时,她的裙子已经干了,长袖襦裙高高在胸前系着丝带,裙摆如花皱,腰肢婀娜、胸脯玲珑,把三位番邦女子都看得一怔,她们没想到,帏帽之下,丽色天成,灿灿夺目。
等到叶凤泠跳完一小段,三人对视,皆收起了轻视之色,她们自然看出了,舞步虽然不复杂,但难在对身体的柔韧性要求极高,而且因叶凤泠纤细瘦弱,跳起来就非常飘逸灵动,可是她们三人胸大臀肥又身材高大,想要呈现轻盈美感,有些困难。
不想,叶凤泠脸色瞬间冷了下去,声音如冰霜覆雪,“你们怎么还傻站着,我已经示范完了,你们现在开始照着我刚刚跳的,重复。”
三人骇得后退一步,这位小姐前后变脸好快……
叶凤泠却不理三人震惊,冷若冰霜地催促,她转到屏风后面,半天后手里握着一根鞭子走了出来。
三位番邦舞女:……
好可怕!
立在门口的墨盏虽然没有看屋子里的情形,但他把屋子众人的反应尽收耳里。
大概过了两刻钟后,墨盏在门上轻轻敲了几声。
“吱——”门打开,重新换上帏帽的叶凤泠站在门口,她回头对屋里的人道:“记得好好练习我今晚教你们的,不然你们就吃不上饭了。”说完,她的心里升起一种爽的感觉……
令叶凤泠颇感意外的是,苏牧野并没有再露面,是墨盏驾着马车把她送回到叶府后门,又敲开门。
守门的小厮好像根本不认识叶凤泠似的,看到墨盏后就把门拉开一条缝,将将够叶凤泠钻进去。墨盏离去前,把一张纸塞到叶凤泠的手里。
等她回到宜秀居里,打开看,上面写着:每日戌时三刻,后门。
叶凤泠明白了,以后都是墨盏接送她,这正好也是她想要的结果,无法说话的墨盏,好过阴晴不定的苏牧野。
她一回来,紫苏和月麟忙围上来问她到底去了哪里,刚刚王夫人差婆子送来了秋冬衣料,都是上好的东西。
“说是宫里御赐给王夫人的,拿来给小姐裁衣服,画像时穿。”月麟道。
“只独送到的咱们宜秀居,二小姐和桃花坞那边都没有。送来时,根本没有避着人,估计这会儿阖府都传遍了。”紫苏笑嘻嘻。
叶凤泠笑笑,这是王夫人怕她没有好料子裁衣服,毕竟依照柳氏的心性,能正常分发三房的月例就不错了。
事实上,自千秋宴后,柳氏就已告病不见人,她确信叶凤媛和三皇子的婚事“黄了”,认为太丢脸,干脆告病躲在三房,撒手不再管叶凤泠和叶凤媛。不要说应季衣服,这个月的月例银子都没有让婆子送过来。
对于叶凤媛而言,她从来不指着月例过日子,无所谓,但对于没有多少体己的叶凤泠而言,就显得很有些艰难。
月麟把叶凤泠拉到里间,拿出来一个小匣子,“婆子偷偷给我的,说是王夫人说的,怕小姐刚回来换季需要添置和打赏的多,手头不宽裕。我看了,里面都是一角两角的碎银子。”
叶凤泠摸着小匣子,感慨亲生母亲还比不上隔房的伯母。不过,她也清楚,这是王夫人看中了她,所以扶持她。投桃报李,以后有机会加倍还回去就好。
她吩咐月麟收好银子,又跟紫苏一起把布匹衣料按颜色和材质分门别类放好,只等明天叫来针线房选样子裁衣服。这一折腾,就睡得晚了。
接下来的十来日,她表面日日晚上都要去院子里散步,实则由墨盏接去翠云楼调教番邦舞女,忙的不亦乐乎。
除去第一次苏牧野和她说过话,这些日子她都没有再见过他。叶凤泠忐忑几日后,就全身心地投入编舞。花朝节时她是情急之下胡拼乱凑,这次她有时间细细编排,在“逐月流光”舞的基础上添加番邦舞蹈韵味,不仅让三个舞女大开眼界,连她自己看了也洋洋得意起来。
只是对于三位番邦舞女而言,由一开始的兴奋,渐渐变成了后期的紧张害怕——
“腿抬高!抬高!身为习舞之人,身体怎么这么僵硬?”
“飘逸感呢?轻灵感呢?这是从月宫重返人间,你要让人怎么看?”
“胳膊!是柔软魅惑,不是软骨蛇!”
“白日没有练习吧,明天你不用吃饭了。”
三位舞女整日被打击的,面如菜色、萎靡不振:嘤嘤嘤,好想只做卖笑卖舞的低等娼妓啊,努力起来原来这样可怕……
在叶凤泠忙着完成苏牧野的嘱托时,苏世子身上却发生了一件震动京都的事。
这日,长乐长公主刚刚从宫里皇太后处回来,就听说宝贝儿子被苏国公“教训”了,唬一大跳。待她看到苏牧野还有力气和苏九歌、苏牧妤、苏九章们调侃玩笑,才放下心,略略安抚几句,便“杀”到了苏国公的外书房。
好不容易浇灭妻子的怒火后,苏国公又被苏老夫人叫过去骂了一顿。等苏国公终于能坐在书房里喝茶顺气时,只觉有苦说不出,可一想到苏牧野叫嚣的欠揍模样,他就感觉那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再次蹭蹭往上窜。
事情还要从千秋宴后说起。
自秦国公府小姐秦嫣落水被侮不得不远走离京后,秦国公仿佛就跟苏国公别扭上了,朝堂上同苏国公处处作对不说,还时不时拉上好几个旧臣弹劾苏国公,让苏国公的朝堂日子像吃了苍蝇一样过的恶心吧啦。
这还不算,前些日子,吏部官员变动,空出吏部员外郎的缺儿,苏国公想到了外放在湖州的弟弟苏辞。母亲年迈,总念叨家人不得团聚,弟弟现在资历已经熬的差不离,也够资历能往京都调了,便让相亲的官员上折子举荐。
结果一递折子,就被盯他梢的秦国公抓个正着,以为捏住了他的把柄,伙同几个朝臣,直接参他一本,言他选贤唯亲,以权谋私。
把苏国公气的啊,这种举荐的方式一直是惯例,京都上层勋贵,谁家都是如此,偏偏他被秦国公拎出来说,还被扣上一顶依仗长乐长公主权势,拉帮结派、营私舞弊的大帽子。
最后,不光吏部员外郎的缺儿没捞着,他还被今上叫去单独“训诫”了一番。
这还不是最气的,待苏国公悄悄让人打听,同秦国公伙同的朝臣都是谁,意外地看到了他儿子苏牧野的名字!
哈,合着亲生儿子跟着外人一起,来参一本父亲给亲叔叔活动谋官。
这下,苏国公气得火上房,也不管高高肿起的后槽牙,回府就叫苏牧野过来见他。
等了半天,小厮才回来期期艾艾禀报,大少爷没在府里,苏国公觉得小厮神情有异,逼问才知,世子爷又去一世欢听曲儿了。
这让苏国公想起来,为什么秦国公对他成见如此深,还不是儿子玩弄了人家闺女真心又不想娶回来么。
苏国公气的两肋生疼、头顶冒烟,只恨他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逆子。
他喝令家中护卫去一世欢把苏牧野给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