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阿泠是聪明人,你真觉得覃如是愿意嫁是因为我?”苏牧野笑出声。
叶凤泠疑惑地望向苏牧野。
“嫁给交州刺史,虽然前途未卜,却是嫁入官家,以她的身份,是她高攀。如果不嫁,要么如你所言,漂泊江湖,要么一生为伶,受尽世人白眼。以覃如是的聪明,自然知道这一道赐婚,其实是她改变身份的契机。”苏牧野淡淡道。
叶凤泠皱眉,“可能有这个原因,但一定有为了你的因素!”覃如是对苏牧野的柔情,叶凤泠印象深刻。
苏牧野耸耸肩,“略有几分而已。甘愿为我赴汤蹈火的女子如过江之鲫,只是不知阿泠有没有这个心?”
叶凤泠道:“我能力有限,只怕无法让世子满意。”
苏牧野道:“阿泠又自谦,只要你尽心就行。我既然看中你,你就一定能做好任何事,何况还有我在后面全力帮你。”
苏牧野说的是真心话,他的确看中并看好叶凤泠,如果说开始他还颇为嫌弃一个名门贵女心肠歹毒、水性杨花,但从翠云楼开始,他就见识到了花里胡哨的手段背后的冷静和聪慧,更难得的是叶凤泠还有冒险精神。千秋宴上,她敢于挑战从没有过的献艺形式,又不拘小节、不受限身份地位,眼光长远、进退有度,加上还她还有良心,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而且,苏牧野已经意识到他对她的兴趣不是一点半点,是很多点。
“我能问一句,你真的希望如是嫁给交州刺史吗?”叶凤泠认真地问,她虽然没有体会过爱人,但看得出覃如是对苏牧野用情至深。
“是的,她必须嫁。如果她不愿,我会让她心甘情愿。”苏牧野轻笑。
叶凤泠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她只觉眼前的笑容让她胆战心惊。
苏牧野却扯过马车上的一条毯子,披到叶凤泠肩上。他沉默片刻才道:“向天歌已经启程回京了,估计还有十多天就到。”
叶凤泠又一次瞪大了眼睛,“向师傅真的回来了?”
苏牧野点头,“这事要多谢阿泠,向天歌回京后定会直接找你,到时候你先稳住她,等我消息即可。”
叶凤泠无奈点头,她已经是砧板上的肉,根本没有资格说“不”。
马车外已经是月高高挂枝头。
苏牧野轻轻叩了下车壁,马车立刻就停了。
他翻身跳下马车,道:“下来。”
叶凤泠只得捏着鼻子跟着下马车,马旁站着的是一袭黑衣的墨盏。
他们竟是在叶府围墙外,刚刚马车一直在绕着叶府兜圈子。
一下马车,她就感觉一阵冷风吹过,冷热交替,“阿嚏——”叶凤泠禁不住打起喷嚏,一声接一声。
苏牧野皱眉,从马车里把毯子拿出来重新给叶凤泠披上,低头对她道:“刚刚已经有一辆一模一样的马车回到叶府,里面坐的是墨盏去你宜秀居带出来的丫鬟,叶府的人都以为你已经回府了。现在我要送你进去。”
还不待叶凤泠反应过来,她就被苏牧野抱起,只感觉耳旁呼呼风声,眼花缭乱间,她和苏牧野就落到了宜秀居的院子里。
叶凤泠刚要推开苏牧野,对方就先一步松开抱着她的手,咧嘴笑了笑,纵身跳上墙头,留下一句:“记住咱们的约定”后消失不见。
叶凤泠:……
不提叶凤泠回到宜秀居后如何向月麟和紫苏解释,又如何安抚被人打晕换了马车受惊的鲁管事,苏牧野回到苏府,就让墨盏去核实叶凤泠所言。
看着墨盏写下的情况,她院里婆子的女儿确实跟叶凤媛贴身丫鬟的妹妹打听过,而且叶凤媛也通过路峰为三皇子献礼探听知道路峰喜欢容色秀美女子,那叶凤泠应是所言不虚。
苏牧野方松了口气,他在一世欢里听到叶凤泠说出路峰内宅实情,震惊又愤怒,他惊得是叶凤泠从何得知路峰的事,怒的是她搅乱了本已计划好的把覃如是嫁过去的局,好在覃如是没有临阵倒戈,坚持允嫁。
其实,苏牧野同路峰的熟悉皆因三皇子。承平十年路峰入京时,三皇子在宫里为路峰解围,三皇子没有放在心上,但回到交州的路峰,从此年礼节礼次次不落,同三皇子交上了朋友。三皇子的乳母有一子,想从军,最后还是在路峰的安排下,去了安南边防军。
这样的关系,三皇子没有瞒过苏牧野,所以这次他才会将计就计,借昭阳公主的手把覃如是嫁去交州,一是对安南都护边防军徐徐图之,再是把备受瞩目的覃如是送出京都。万万没想到,关键时刻,冒出来一个叶凤泠。想到此,苏牧野就觉好笑,精明如叶凤泠,竟然也栽在了“良心”这种不值钱的感情上。
发呆半晌,苏牧野回神,问眼前墨盏:“洗砚什么时候回来?”
墨盏一字一字地写下:“三日前来信,已到兴城。预计明日或后日抵京。”
苏牧野颔首,又问:“二皇子今日是在宫里,还是在‘凝霜’院?”
墨盏书:“凝霜。”
苏牧野挑眉,“那我们去讨口茶喝。”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一场秋雨一场凉,从千秋宴结束后,这已经是京都下的第二场雨了。韩齐光刚进苏府,就碰上了雨,他一身湿漉漉地跑到院子里的凉亭躲雨。
韩齐光良善,不忍心让小厮冒雨去倚竹园取伞,主仆两人便立在亭子里等雨停,他们眼前密雨如帘,滴答滴答的雨声溅落进湖水。
忽然,韩齐光看到梳双丫髻的小姑娘从远处蹦蹦跳跳地走过来,后面跟着两个小丫鬟。走近时,还能听到小姑娘嘴里嘀嘀咕咕:“哎,夏天过去了,再也吃不到泠姐姐的糖莲子了,好可惜这池子莲蓬,暴殄天物!”
原来苏牧妤刚给长乐长公主交完书贴,绕路回她的院子。她自己撑着一把伞,一会儿踩石阶上的积水、一会儿蹲下弹草上水珠,一会儿有伸手接雨滴……短短一路,走了好半天。
韩齐光笑道:“牧妤,你在干什么?大雨天还不赶紧回去,不怕着凉么?”
冷不丁听到有人叫,苏牧妤吓了一跳,她见是韩齐光,绽放大大的笑脸,招手打招呼,欢快地跑进亭子,眨着亮晶晶的眼睛:“韩表哥!”
看到身后跟着的丫鬟怀里有习字书贴,韩齐光笑:“去交书贴了?这次怎么样,长公主还满意吗?”
苏牧妤笑嘻嘻:“满意!我照着泠姐姐给我的书贴认认真真写了五页,娘亲见了直夸我有进步!”
韩齐光讶了一下,他没想到叶凤泠真的管住了苏牧妤,貌似叶凤泠和苏牧妤出奇地投缘。
苏牧妤见韩齐光没有说话,迫不及待地展示她的进步,从丫鬟手里把习字帖翻开给韩齐光看:“你看,我这是我上次临的,这是我近十日临的,是不是进步很明显?”
结构端正、笔画匀称,已经会藏锋和露锋了,看得出苏牧妤是下了工夫的,韩齐光颔首。他翻到最前面,就见一篇《花间赋》,笔迹清俊、出于天然,起承转合间流露风骨,这不是韩齐光见过的。
“这是谁的字?”韩齐光问。
苏牧妤探头看,道:“这是泠姐姐给我写的书贴。我让她找字数少的,结果她就给我写了这个,娘亲见了还说好。可我还是觉得字太多了。”
韩齐光莞尔,他抽出这页《花间赋》,问苏牧妤:“你不喜欢它做书贴,我再给你写一篇字少的,不用这个也无妨。”
“真的吗?太好了!韩表哥你真是太贴心了!”苏牧妤欢呼,她根本没注意韩齐光把《花间赋》叠好收入袖中。
“回头我写好让贺赭(黑面小厮)给你送过去。最近,你没有去找叶三姑娘玩吗?”韩齐光又问。自花朝节被绑事件和檀溪寺上香后,苏叶两府的走动就变少了,韩齐光再也没听说过叶府姑娘来苏府玩,也没听到苏家两姐妹去叶府。
“哎,祖母不让我去找泠姐姐,就这书贴,都是泠姐姐派丫鬟送来的。也不知何时能再和泠姐姐玩,我姐这些日子也无精打采的,日子无聊透了。”苏牧妤叹息连连。
千秋宴回来,苏九歌就病了,喝了好几日的苦药汤,人变得更加瘦削,日日只闷在“百花深处”练字,大有足不出户的架势,苏牧妤找不到人玩,这才一个人溜来院子里赏雨。
韩齐光垂眸,想到前日在书斋遇到叶凤泠。摘得“洛神”头衔的她愈发飘逸,世人都在传扬“逐月流光”舞美轮美奂,他虽没有亲眼见到,但也能想象其夺人眼球的璀璨夺目。她像一株即将绽放的青莲,光华倾泻、潋滟生辉。
“韩表哥,你是因为没有伞在这里躲雨吗?”苏牧妤疑问。
韩齐光收回神思,他笑:“是啊,想等雨停再回倚竹园。”
苏牧妤怒了努嘴,示意两个丫鬟匀出一把伞给韩齐光:“我们三个人两把伞就够了,这把伞给韩表哥你们吧。你若久不回去,姑母要担心了。”
韩齐光目中温和,揉了揉苏牧妤的丫髻:“牧妤真是长大了,都会为别人着想了。你让丫鬟把伞给贺赭,让他回去取伞。你要不要随我回倚竹园,我把书帖写给你?”
苏牧妤想了下:“好呀,以前我哥都不让我去倚竹园,生怕我碰坏了他的宝贝园子,还是韩表哥你大方,我跟你去玩!”
韩齐光再次揉了揉苏牧妤的头,心中暗叹,已经是十多岁的女孩子了,苏牧妤还是一团孩气,不愁万物,哪像叶凤泠和他这种,需要为自己的未来担忧和筹谋……相比而言,叶凤泠似乎比他更艰难,毕竟他还能在倚竹园随心所欲,中举后能支撑门户,而她,似乎只能等待嫁人……
就这样,韩齐光和苏牧妤共撑一把伞,一大一小回了倚竹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