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托尼熬夜工作两天根本没时间去看客厅里的监控录像,不然他就会知道纪长礼能原地下线,进而明白这人就没生气只是在装。
可惜他不知道。
这就很尴尬了对不对?
纪长礼:嘻嘻:)
哪怕心里已经写了一部八千字的演讲稿,面上还是一副冷淡的样子:“竹!节!”
竹节香附:安静如鸡.jpg
“你……我……”眼看纪长礼都快气疯(?)了,托尼犹犹豫豫的张口,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蹦出来两个字又闭上了嘴。
“呼——”顺势下坡的纪长礼仿佛被卸下了全身的力气,背靠着门,看着托尼,神情疲惫:“托尼,我可以这么叫你吧?
你知道的我不是人类,生命对我来说太过短暂,活了有万年之久我见过太多人,说你是孩子也没什么不对。
我知道你的责任感很强,也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对谁都很好,虽然说话伤人,但也只是无心。”
托尼手足无措,而纪长礼还在继续。
“我见过不少和你很像的孩子,可能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吧,你们总是容易把所有责任和错误归于自身。
不能说这样对不对,一千个人中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观念不同而已,没什么好辩驳的。
听说你在打算给斯塔克工业转型,去做清洁能源?如果是你想做的,所有爱你的人都会支持你,你有一颗温暖的心,你值得这些。
只是在你想着保护世界的时候能不能多想想你身边的人,他们会担心,在你受伤时也会生气甚至迁怒,比如贾维斯,比如伍兹女士,比如我,没有人是圣人,你不能要求我们在亲朋好友以身犯险的时候还保持微笑。
如果你出了什么意外,我们可以为了你扛起枪炮走上战场,你信吗?
托尼,别让我们担心,我们承受不起失去的代价。”
纪长礼浅灰色的眸子里尽是悔恨与痛苦,泛着盈盈水光,仿佛下一秒就要落泪,他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学生和族人,不过知道他们还活着就足够了,独自一妖没什么不能忍受。
只是不想再经历一次生离死别。
对上这个眼神,托尼突然说不出话。
竹节香附:【戏挺多啊兄dei,自己给自己加戏可不行】
纪长礼:【五十步笑百步罢了,竹节香附,你不也玩的很开心么】
谈心结束,纪长礼站直了身子,敲了敲门:“竹子,开门,粥快糊了。”
这次大门应声打开。
“上去吃点东西睡一觉,怎么样?”
看着纪长礼宛如实质快从眼睛里溢出来的担忧和关心,托尼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只能别扭的答应。
“看在蜘蛛的份上,这次就算了,没有下次!”
纪长礼深谙猫咪要顺毛撸的道理,真心实意的笑着:“嗯,好好好。”
然后在托尼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对着摄像头比了个剪刀手。
耶!计划通!
竹节香附:长见识了,厉害厉害!为你鼓掌!果然人老成精心真脏!
纪长礼:深藏功与名^_^
客厅,托尼一脸复杂的吃着虾仁蛤蜊粥,看着忙碌的纪长礼和被各种食材堆得满满当当的厨房,满心疑惑:“我记得这里是我的地盘儿。”
然而没人理他。
托尼心里不爽,身价百亿的斯塔克竟然被忽视了,天才应该是人群中最亮眼的!
托尼决定给自己刷存在感,顺便搞清楚一些事:“纪,你不是人类吧,你就是世界物种多样性的铁证么。”
纪长礼:“我是妖,类似于你这个世界种花的概念里的妖怪,怕了吗?”
托尼不可置信的反问:“怕?斯塔克永不畏惧!我怎么可能会怕一个给我做饭还救了我的生物,何况我的魅力还不够我从外星生物手里活下来吗?人人都爱斯塔克!”
纪长礼:“虽然你这么说我很感动,但我还是地球生物,即使和人类关系一般也不要随便给我换母星啊。”
托尼一脸我不信:“现在可以解释一下‘这个世界’‘地球生物’‘和人类关系一般’了吧。”
纪长礼:“我长话短说?
我来自外面,不是房子以外,而是世界以外,泡泡宇宙论从大体上是正确的,只是事实更加复杂,你可以当我是异世界来客,或者公务员?总之是有正规编制的工作人员。
我为世界服务,而不单单为某一个人,或某一群人。”
托尼:“我感觉你在驴我,是这个用法吧?要不是你没理由骗我,我就要以为你在拿我寻开心了。”
纪长礼笑笑:“不,我不会用我的世界开玩笑,一点都不好玩。”
托尼:“你的工作内容呢?”
纪长礼叹了一口气,直白的说道:“捡垃圾,有为神明丢三落四,偏偏沾染了神明气息的东西都异常危险,世界不是垃圾场,无法消化,我需要回收它们,防止世界炸裂。”
托尼还是忍不住吐槽:“听上去太疯狂,也太假了。”
纪长礼无奈的望天:“我也希望是假的,真的太麻烦了,明明我只是个文职人员,为什么要干前线输出的活?
干两份工作领一份工资,我是社畜吗?”
托尼:“跳槽吧,还不如跟着我。”
纪长礼婉拒:“不要哦,伍兹小姐已经很累了,叫你起床都这么艰难,我除非想不开才会跳槽,这种痛她一个人承受还不够吗?”
“如果不是因为工作无法辞退,我现在已经在南极看企鹅了。”
托尼:“………………”这话似曾相识。
纪长礼:“所以,我说了这么多,你信了多少?”
“你都不问的委婉一点。”托尼直说:“一点点吧,剩下的会有机会验证的。”
纪长礼用实验室里的液氮做水果牛奶布丁,顺便在完成后往里面撒了一层像白糖粉的东西,亮晶晶的,掉进布丁里即刻融化。
竹节香附:[那是什么?]
银色子弹没有这种不科学的东西,哪怕这是天然的药物,妖族的特产星际位面绝对没有。
纪长礼看了看亮起来的手机,让蜘蛛把它支起来,细细的机械腿一敲一敲:[睡莲花妖的花粉,纯天然有助于睡眠,无毒无公害,你介意的话可以化验一下,或者我把它撤掉。]
安眠药,你想吃可以给你也来一颗。
竹节香附:[不必了,谢谢。]
纪长礼笑得幸灾乐祸:[不客气。]
托尼喝着粥,目光从纪长礼身上转了一圈,又回到自己手里,最后落在窗外,仿佛只是随口一说:“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纪长礼撒粉的动作一顿,问道:“哦?能让你从另外一个人联想到他,你们的关系一定不错,这几天没听你说过啊。”
托尼:“他走了,再也没回来过,连电话和短信都没有,只有一本厚厚的相册。
不过没关系,是我辞退了他,也是我主动拒绝的,所以我一点都不伤心!”
托尼为了增强说服力,微微睁大眼睛:“我的管家可不是谁都能做的,被辞退是他的损失!”
纪长礼低声问道:“那你记得他为什么离开么。”
托尼呼吸一滞:“那种事情根本无所谓吧,我为什么要记得?”
纪长礼眸光晦涩:“会忘记的都是不重要的,所以也没必要想起来,是么。”
托尼张了张嘴,坚定的反驳道:“我又不是金鱼,只要我想记得,绝对不会忘记!所以,谁会在意这个,我很忙的,脑子里的设计理念和制作思路足够占据我大部分的思考空间,剩下的当然是分给甜甜圈了!”
纪长礼轻描淡写的说道:“所以说你不在乎啊,你又不是金鱼,想铭记的不会忘掉。
能告诉我他是谁吗?我很好奇呢,跟我特别像什么的,听上去就是莫大的缘分了。”
“我的管家。”托尼闲聊似的说道:“我有一个管家,他很好,在我家工作了二十三年,可他在十八年前就辞职了,从那之后我们再也没联系过。
我可没有拖欠工资,不会有比我的管家更优渥的工作了!”
纪长礼对托尼赌气式的话会心一笑,轻声说道:“二十三年可不短哦,已经是追求独立的年纪了,哪怕是家人也不一定能相伴二十三年。”
人类一生有几个二十三年?在瞬息万变的人生里,能留在身边二十三年的人太少了,几乎就是一生一次的缘分。
托尼:“………………是啊。”
见鬼的绅士,明明就是个混蛋!
纪长礼回过头,定定的看着他:“所以他离开的原因呢?总要有个理由啊,所有的离开都是早有预谋,不可能是心血来潮,否则这二十三年算什么。”
托尼试着去回想,可那一段记忆就像是被橡皮擦擦过的铅笔印,只剩下大块浅淡的色块,完全分辨不清颜色。
“我想不起来了。”
明明记得他的脸,名字,习惯性的小动作,还有说话的语气,老派的穿衣风格,随身携带的相机,甚至自己的收藏柜里放着他的相机和相册,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他为什么离开。
他很确定自己没做对不起他的事,可在失去了父母之后的一个月里,他又一次失去了自己的家人。
所有的离开都是蓄谋已久,这话是对的。
纪长礼看着托尼一片空白的眼神,心里有了计量,当年绝对发生了什么,只是如今没有线索,当事人也说不出什么建设性的信息。
已经猜到东西大概率被人捷足先登,甚至用在了托尼身上,纪长礼这次是真的放松了,对那位神秘的管家产生了好奇:“他叫什么名字?”
托尼撇嘴:“十三味。”
纪长礼:“………………”
他手里的盘子差点摔了,万万没想到抢先于自己的竟然是个咸鱼,不过想想对方的幸运ex,好像又没那么意外。
于是等托尼吃完了粥,看着纪长礼手里的蔬菜汁和水果牛奶布丁,脸色煞是精彩。
“我可以不喝吗?”
纪长礼:“不行,你想都不要想。”
托尼死死的盯着那杯蔬菜汁活像耗子见了猫:“…………”
大写的嫌弃.jpg
知道这种时候不能顺着他,竹节香附也没说话,任由纪长礼自由发挥,当然,某人也没客气。
口气跟哄小孩似的:“听话,喝了蔬菜汁就给你布丁,好不好?”
托尼感觉自己简直是见了鬼了,可是如果纪长礼没骗人的话,他对他来说也确实就是个没断奶的小孩儿。
不行!不能再想了!太惊悚了!
“我拒绝,”托尼狠狠地皱眉,脸上的抗拒明明白白:“比起这个,你怎么不让我去喝小公主的草莓牛奶?”
草莓牛奶:然而我又做错了什么要突然被cue?
“因为牛奶对你已经没用了,草莓味的也不行。”
纪长礼装瞎,把杯子放在他面前,笑得温柔又儒雅:“你还记得你才一米七四吗?挑食长不高的,托尼。”
托·小短腿·尼:“…………”
纪·大长腿·长礼::)
托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冲他竖中指:“你等着!”
然后一口干了一杯蔬菜汁,苦着脸吐槽:“这味道简直像是往冰镇的柠檬水里放了苦瓜水混合榴莲肉。”
“但是你不能否认它确实有些用处,而且,”纪长礼无奈的笑笑:“其实味道也没这么糟糕吧?”
托尼睁大了一双焦糖色的大眼睛用目光控诉这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家伙,忍不住反驳:“要不你和我一起喝?反正对身体有好处而且非!常!好!喝!”
纪长礼微笑拒绝:“不要,喝水对我没好处。”
眼见托尼都要跳起来给他头上来个爆扣,纪长礼眼疾手快的用勺子挖了布丁的一个角,然后塞进他嘴里,把手收回来的时候还不忘揉一把看上去柔软的头发。
手感不错,真的挺像柯基的。
猝不及防被偷袭的托尼再次一脸懵逼:“…………”
感觉有被冒犯到。
想打人。
布丁好吃。
托尼吃着甜甜的布丁,纠结的想着一会儿要不要穿上新造的健力,呸!被那家伙带偏了!果然一会儿还是穿上盔甲和他打一架吧!
纪长礼去厨房洗盘子,看着布丁飞快消失,笑得意味深长:“我等着。”
贾维斯:[花粉什么时候能发挥作用?]
天都快黑了,再不睡他又会熬夜甚至通宵。
纪长礼:[不急,等他吃完:)]安眠花粉不是麻醉针好么,失恋还有个过程啊。
果然,等他简单洗完餐具,托尼的头已经一点一点,意识模糊了,都这样了还有力气指着他放狠话:“你……等我……醒!”
“噗——”纪长礼在人倒下磕到桌角前跑过去接住,看着怀里黑眼圈浓重的托尼,终于忍不住笑出声,然后又是心疼的直叹气。
“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
纪长礼感叹,把人一个公主抱,送到了卧室,贾维斯配合的开门关门,全程没有让他多等一秒。
把人轻轻放到床上还给他换了衣服脱了鞋,顺便用湿毛巾擦了一下手和脸。
动作熟练的宛如七八个小孩的爹。
单身带娃,经验丰富.jpg
贤惠的像个□□.jpg
心疼的抱紧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自己.jpg
“晚安,托尼,祝你有个好梦。”
收拾好纪长礼就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没错,斯塔克那个傲娇短腿小柯基早在体检的时候就让竹节香附整理出了他的房间。
只是沉迷实验无法自拔所以忘了。
纪长礼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玻璃那一侧的虚空,尽管表情没变,却莫名让人觉得悲伤又疏离,不似此间人。
万物皆在眼中,万物皆不入我眼。
竹节香附出声打断了他这种状态:“谢谢你,纪。”
纪长礼回过神,发觉自己刚才魔怔估计是吓到幼崽了,安慰性的笑笑:“不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竹节·幼崽·被抽出来没几年·确实童工·香附:“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纪长礼一愣,他没想过向人类寻求帮助,哪怕已经认定竹节香附是同类,同为不属于此方世界的外来者,但他本质上是人类的造物,科学的神明,忠于人类,命运共同。
立场不同,做不了朋友。
“不用了,谢谢。”纪长礼婉拒,眸子倒映出盛世灯火。
“我没帮到你什么,所以不用道谢。”竹节香附终于褪去了浮于表面的温柔,展现出机械生命的冷静淡漠。
“战争结束后可以在这里生活就好了。”纪长礼看着窗外明亮热烈的阳光,声音几不可闻。
察觉到纪长礼心情不好,竹节香附也不再说话,让他一个人安静的思考,或者沉默的怀念。
相顾无言的情况没有持续太久,纪长礼召来自己的卷轴硬生生凹成了躺椅的形状,放在窗边一副老爷爷讲故事的架势。
“竹节,你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
“当然愿意。”
于是纪长礼开始回忆自己的过去,那五味俱全的人生。
“我是一只妖怪,是一本空白的笔记本,和其他妖不同的是我几乎不需要修炼,只要活着,修为就会自然增长。
听着很令妖羡慕对不对?可这是有代价的,我要在百年内找一个同生体,记录他的一生,在他死后成为他的传记让世人皆知,有一天没人记得他了我也就死了,除非在他彻底死亡之前再找一个同生体。
生物一生有三次死亡:
第一次心跳停止,生理性死亡;
第二次举行葬礼,社会性死亡;
第三次无人所知,历史性死亡。
以前不是没有过像我这种笔记本成妖的先例,为了使故事的传播和流传更广更久,他们选择的都是身具大气运的人,然而最后,不到三百年他们就死了。
全部都是自愿的,和同生体一起步入轮回,只求来世为亲为友为人。
我们天生情感缺乏,在记录同生体的生平事迹时也是学习情感的过程,没一个学到了最后。
有了情感就会难以忍受生离死别,千百年无处安放的思念和爱。
我不想活着受煎熬,也不想拥抱死亡,于是我选择自己作为同生体,只为自己而活,不在意别人的想法。
不能说这种想法不好,至少我自由了一段时间,可随着时间推移,我开始懂了人类所说的情感,我终于明白我伤害了多少人。
我见证了许多眼泪,祭奠过星空银辉,活成了现在的样子。
我太累了,太多忘不掉的感情压的我喘不过气,就像先知说的那样,我拿起了,却放不下,于是理所当然的,我想到了用死亡结束这一切。
我记录我自己的一生,这是一个悖论,我几乎永生,永生的意思是,我不知道还要在这压抑的空气中生活多久。”
纪长礼神情淡淡,用一句话作了结尾。
“我后悔了,甚至后悔诞生。”
不想再经历分离,不想再承受苦难,不想再尝试一次生无可恋。
活着为什么这么累?可我还是不愿如此潦草的步入轮回。
不过,有些理解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