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成亲

黎婉懵了一瞬,被温寂言误以为是默认之意。

男人轻手将她打横抱起,翩然喜服裙摆飘荡风中,随着步履绽放出金线纹理的光彩夺目。

她长这么大头一遭被人这样抱,脚才离地就紧紧搂住温寂言的脖颈不敢撒手,脚踝的疼痛被抛之脑后,现在满心想的都是花轿远不远,要抱多久啊?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

温寂言素日里一个端正有礼的人,怎么也陪她在成亲之日瞎胡闹呢……

方才见到黎婉庐山真面目的百姓们还未从黎家庶女竟生得一副好皮囊的惊讶中回过神来,又被温太傅这大胆的行为吓得不轻。

黎婉悄悄在温暖的怀抱中偷看,望见府门口的人们一半露出惊艳的目光,另一半人眼珠子快要瞪出来。

几乎每个人都大张着嘴巴。

先前的喧闹一扫而空。

她小声嘀咕:“好多人在看你。”

温寂言把她拢紧几分:“是在看你。”

“为何看我?”

温寂言但笑不语。

黎婉眨眨眼睛没再多问。

等到上了轿子,温寂言将早已备好的暖手炉递给她,嘱咐道:“坐稳点,可不许再从我的花轿摔出去。”

“摔出去又如何?”她不禁想起初见之时就摔倒在马蹄下,今日又被狂风刮倒在地。

偏偏都被眼前的男人逮个正着。

他一本正经说:“那明日京都就会流言纷纷,说我温寂言仗势强娶黎家女,佳人不堪受辱,竟当街弃轿落跑。”

她鼓起腮帮子,羞恼嗔人:“是不是还要加一句,黎家女不慎受伤,被太傅亲自抱回轿辇。”

温寂言摇头直笑,替她拉好帷幕后,转身便走。

黎婉先是动了动自己的脚,旋即抱紧怀里精致玲珑的手炉,暖烘烘的温度从手心蔓延,在这萧瑟冬日显得格外心安。

她暗自琢磨,温寂言这般心细体贴之人,日后应当会好好待她的。

就是嘴巴有点坏,居然还取笑她。

哼,最好温寂言这辈子都别摔倒,不然等被她逮到,定然要狠狠嘲笑回来。

“啊呼——”她眯眼打了个哈欠。

折腾一整天,甚是疲累。花轿摇摇晃晃催人眠,她浅浅打起盹儿。

迷迷糊糊之中,她在轿内听见外面人群中的议论声。

“哎呦喂,你们瞧见没,黎小姐简直是我见过京都最好看的女子,难怪温太傅也要求娶。”

“你才见过几个女子,就说这种话。”

“旁的暂且不提,就冲温太傅当街抱新娘这一幕,这趟就没白跑啊!”

“人家大人物成亲就是非同一般,极尽豪奢不说,还得炫耀一番有多恩爱。”

“当朝太傅娶个小小庶女回家,莫不是被迷了心智?”

“呦,这谁呀,酸得味儿都蹿街上十里地啊。”

有羡慕的说辞,自然也有诋毁的,黎婉全然不在意,反正她要的已经到手,外人怎么看都与她无关。

她只盼着这三年顺心如意,若是能多活两年就更好不过了。

……

吹打忙碌一天,才到重头戏。

温府上上下下挂满红绸,风来吹拂,红灿灿的绸带舒卷飘扬,因是黄昏近夜,一路树梢檐角皆悬着灯笼,婢女们亦排排站立手提灯笼,一盏接着一盏,明晃晃的,映照一双新人。

两侧站满宾客,皆是朝堂百官前来庆贺,热闹得不像话。

黎婉偷偷瞧了眼,连宫宴当日骂仗的御史大人和大理寺的那位高官也在,他们和和气气站在一起,脸上喜气洋洋。

想起他们当日就差打起来的威武风采,她弯起唇角,差点笑出声。

“这般欢喜?”

她耳畔出现温寂言清冽如水的嗓音。

黎婉握紧团扇几乎贴到自己脸上,磕磕绊绊解释说:“我就是突然想起……一些好笑的人和事情……”

温寂言嗯了一声,听不出意味,停顿片刻强调道:“今日你我成亲,不许想其他无关紧要之人。”

言下之意就是,只准想我。

黎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应道:“嗯嗯嗯,想你。”

身旁的男人笑得有点儿无奈:“慌什么,我又不会欺负你。”

黎婉正要感动,就听见男人不紧不慢又添上半句:“不过也说不准。”

嗯?什么说不准,是要欺负她的意思嘛……?

“天地为鉴,日月之盟,一拜天地——”嘹亮声音入耳。

思绪回转,她定下心神。

宗祠大堂敬拜天地神明、列祖列宗,由于边疆战事吃紧,温驰大将军未曾赶回京都,再加上温寂言年幼丧母,二人只得对着高堂灵位一拜。

“琴瑟之好,夫妻交拜——”

三叩九拜,结发之礼。

黎婉心中默背大婚的各种繁琐仪式,每走完一步,便松一口气。

直至听见新人入洞房,腿酸手软的她激动得险些没站稳。

一双有力的手将她牢牢牵紧,温寂言护着人进新房,贴耳对她讲:“我还要招待宾客,晚点才能回。若是饿了记得桌上有糕点,想吃就吃,不过不许饮酒。”

“交杯酒要等我回来才能喝。”

“眼下天寒,若要开窗透风需披上厚衣物,切莫着凉。”

“乖乖等我。”

“懂了没有?”他说完摸了摸她的头发,眼神映着烛光,柔和且温暖。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哪里需要交待如此细致。”黎婉抬起眸子。

“好,那我走了。”

黎婉道:“早点——”

她刚想言早点回房,转念一想又觉得颇不矜持。

温寂言脚步顿住:“早点什么?”

“早点……走吧。”她补完这句。

等到声音彻底消失,黎婉全然脱力往床榻上一坐,整个人散架似的懒懒倚在床头,脚酸腿酸哪哪儿都酸,忍不住心中叹气,成亲可真是个累差事。

又是跨马鞍,又是跨火盆,本来脚就扭伤,不知道红了没有。

她得趁这工夫好好歇上一歇。

等到温寂言回房,还有旁的事儿要做呢……

回想起白日里嬷嬷对她讲的话,以及塞给她看的那本带图画的小册子,黎婉顿时脸烫不已。

嬷嬷说每对新婚夫妻都得做那种事。

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她跟温寂言也要……

好羞人。

仿佛做梦一般,她居然真的把温寂言套到了手,虽手段不光明磊落,可她并不后悔。

温寂言就算不娶她,也会娶其他女子,早晚都要成亲的人,先便宜便宜她这个命不长的,不算过分吧……

上一世吃斋念佛戒贪戒色,这一世她要反过来,就要贪婪,就要美酒佳肴,就要世间最好的男人……

要不要先把头上的珠钗环饰卸掉呢?

待会儿会碍事吧。

黎婉独自羞臊着,往后仰躺,被几个圆溜溜的东西硌个正着,她哎呦半声,低头一瞧,原是褥上撒满了桂圆、花生、莲子等寓意早生贵子的干果。

两指合拢拈起一枚红枣,艳艳光泽映红了她的脸颊。

她把喜床上面的小东西们拾掇拾掇捧起搁置别处,暗自琢磨着,她可不愿睡在如此硌人的干果上。

毕竟她可是躺在下面的那个。

磨破了皮可如何是好。

桌上龙凤花烛燃得正旺,忽明忽弱的火光陪伴着百无聊赖的黎婉,她踱步坐到桌前,手越过酒壶伸向五颜六色的糕点。

她先捏了一枚绿色糕点,本以为是绿豆馅儿,却未承想是青瓜的,吃了一口就作罢。

好想吃绿豆糕,明日一定要让桃喜去帮她买。

正想着这事儿,门外就传来桃喜的声音。

“小姐,我能进来吗?”

“进来。”

桃喜不知何时换了身极为喜庆的衣裳,兴冲冲跑过来:“小姐啊小姐,你瞒得我好苦啊。”

黎婉纳闷:“我瞒你何事?”

桃喜叉起腰:“你怎么从未提过温寂言温太傅就是那日救你的男人呀。”

哦,她总算是想起来,桃喜一直还未见过温寂言呢。

“我也才想起这事嘛……”她莫名心虚。

桃喜眨着单纯的眼睛,小声问:“诶小姐你说,太傅大人是不是那是英雄救美之时对小姐一见倾心了?”

“不都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吗?”

“如此说来,你们还真是天定良缘啊,难怪才三日温大人就前来提亲,看来是蓄谋已久!”

这说法还真挺像那么回事,可惜蓄谋已久的不是温寂言,而是她。

把温寂言敲晕讹人这事还是先不要讲给桃喜听比较好,省得这傻乎乎的小丫头一不小心说漏嘴。

她可不愿才进门就被拆穿。

“桃喜,明日你去给我买几盒绿豆糕,要陌柳街玉食记那家。”她另起话头。

“让你的好夫君陪你去买呗,就知道使唤我一个小丫鬟。”桃喜笑嘻嘻。

“我看你是欠打!”黎婉拧住她脸颊肉,“对了,你是进来做什么的?”

桃喜小心翼翼把怀里揣着的小册子掏出来,塞进她怀里,悄声道:“嬷嬷怕你记性不好,白日就匆匆瞥了一眼,万一记不住可以再看看,故而让我捎给你。”

黎婉顿时明白过来是什么东西,红着脸把桃喜撵出了房门。

哐哧一声房门紧闭。

她把小册子掖进枕头底下藏好,继续坐回桌前。

夜色渐深,窗外寂静一片。

闲来无事,她开始盯着酒壶上精致的花纹发呆,不知这酒烈不烈,两世加起来她都没尝过酒的味道呢。

“吱呀——”屋门声响起。

黎婉以为是桃喜去而复返,眼皮都没抬一下:“谁准你进来,出去。”

来人微怔,笑道:“洞房花烛夜,夫人要撵我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