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冬日里,但丞相府宴客的院落并不萧条,特意装扮起了各色彩带,配之常青的松柏,另将花房里精细培植的名花也搬了出来,用上好的琉璃瓦罩着,一盘烘着火炉,花儿点缀起来,院子里都生气盎然了。
宾客们原本都在享受着软糕的可口香甜,但听到卞苏岑那不大不小的惊呼声后,纷纷停下了动作,想到这软糕里有可能掉了虫子,连同吃下去的也都想吐出来了,奈何场合不允许,所以大伙儿刚还一副享受人间美味的表情,紧接着就如吞了屎一般的难受。
场面立时间尴尬起来。
太子妃冯婉阳已放下吃掉一半儿的软糕,幽王妃祁云欢倒沉得住气,也像是故意在跟冯婉阳唱反调似的,“凌姑娘厨艺了得,想到亲自下厨来招待宾客们,可谓德艺双馨了。我等能吃上这等美味已是荣幸,至于虫子……”祁云欢轻轻笑了笑,“怎么旁人那里都没有,偏偏就卞三姑娘的软糕里有?”
倘若卞苏岑没有一上来就为难凌家姑娘,祁云欢这番话说出来也不会直戳卞苏岑的脸皮。
卞苏岑面色不改,“倘若幽王妃觉得东西好吃,不管里面掺杂了什么都能吃,那我也说不得什么,总之我是吃不下了。”
凌天冬面色略沉,凌夫人也端不住了,不悦看向那卞小姐,他们心知肚明,此人就是来找茬的。
寸秒之后,大伙儿心事各异,齐齐看向林初晓的方向。
只见她神色不改,仿佛没听到旁人诟病的声音,没看到旁人异样的眼神似的,还按照凌天冬和凌夫人的喜好,将剩下那块大蛋糕中写有“安康、福寿”字样的切下来亲自递到他们跟前,“女儿已给祖母留出一份,并命人送过去了。父亲母亲尽可放心。”
她半安慰的拍了拍凌夫人的手背,凌夫人更加愧疚,暗暗替自己的女儿担心,倘若她在今日的宴会上被多番刁难没有任何的反驳余地,那将来嫁出去到夫家,可要如何自处?
就在凌夫人内心复杂的打算站出来替女儿说两句时,忽觉按在自己手上的力气加大了。
林初晓冲着她莞尔一笑,扭身,朝着在场所有人躬身一礼,“在座的来了即是客,丞相府理应客套招待,知晴见夫人们很喜欢这软糕,便将制作软糕的方法说一遍,若是感兴趣的便可记下来令家中厨司试试,倘若有什么不懂的,大可以遣人来问,知晴有问必答。”
这一番话说下来,诚恳至极,旁人只当她是在为自己找台阶下,忠元侯夫人拉着自家儿媳妇凌知柔,微微含笑替亲家的
姑娘说话,“好好,旁的不提,今日你姐夫没来,我得第一个将方子记下来才是。”
林初晓收下对方的好意,将制作蛋糕的过程说了一遍,从如何分离鸡蛋白和鸡蛋清,再到加糖用筷子不断搅动到发白泡,再到放进石头搭制的烤窑中烘烤,最后拿出来点缀上水果,方可食用。
诸番过程如数家珍,令那些有怀疑凌知晴是请了厨司专门做好了出来装样子的人哑口无言。
更有聪明机灵的已经反映出凌知晴这番话中的别有深意了。
林初晓嘴角微微上扬,忽然将目光转向卞苏岑的方向,仿佛刚想到自己食物里掺了虫子这等子事儿,“卞姑娘可否将那大虫拿给我瞧瞧?”
丫头见卞苏岑冷哼着点了点头,便自顾上前将那没吃完的半块中间夹着虫子的软糕递到了林初晓跟前。
林初晓将虫子夹出来,仿佛看什么稀奇东西似的端详了一会儿,忽的嘴角微勾,“看来,虫子也被我的软糕香味所吸引,不顾性命的扑到我那温度极高的烤窑中,想要吃上一口呢!”
这话一出,在场人脸色都起了变化。
想到适才凌知晴介绍做软糕的过程时已经提到了,是将调试好的蛋液倒到一个锅中容器里,倒液的过程中乃是细流而入,且四五双眼睛都盯着,若是真有什么虫子飞进去,怎么可能看不见,更何况,这只虫子一看就是后放进去的,因为周身沾染膏浆的状态都不对。
凌知晴三两句笑谈便将卞苏岑的故意为之给岔过去了,既给客人保留了颜面,又将事情化解开来。
在座的对她无不交口称赞,但再看向卞苏岑的目光却多了几重旁的意味。
格局太小了。
卞家乃太子一派,而凌天冬是皇后的弟弟,幽王一派,卞家跟凌家只是多年保持着表面上的关系罢了,压根没有什么深交。
而今天太子妃冯婉阳能够来到凌家做客,已经帮卞家和凌家的关系撑足了场面,卞苏岑却是个厉害的,两番下来就将冯婉阳的努力全都化为乌有了。
宫宴继续,一些记录软糕做法的夫人们,单独找林初晓询问细节,林初晓脸上保持着十分热络的笑容,须臾便跟好几个小姐打通了关系。
凌夫人看在眼里,欣慰不已,再看向凌天冬的目光里都带了些许傲然态度。
凌天冬见宴会局面渐渐稳定下来,便拉着几位男宾撤去旁边的院子喝酒去了,荆向宸自然随着一道过去。
本以为今天的宴会至此就会差不多了,大家对凌家这位回归的三小姐也是赞不绝口,虽是在外面长大的,但是顾体面知变通,是个难得的好姑娘。
可就在场面渐稳时,不知道哪位女眷突然拔高了声调来了一声,“不知凌相府同煜王府的婚期,定在何时了?”
这话音一落地,周遭静的恍若无人之境。
煜王妃本还端着一脸的笑模样,顿时笑容僵在脸上,怨怼的朝着话音源头看去,却没看到罪魁祸首。
卞苏岑以帕掩面,碰了碰一旁太子妃的胳膊,“瞧着吧,有好戏看了。”
太子妃没言语,静静的端着架子。
荆家和凌家的婚事,属实是今日宴会上众人都好奇的一件事,拖延至今理应抬到面上来说说了,但就算是抬到面上,也是两府之间的事情,不应外人过问,尤其还是在几乎半个照阳城女眷都在场的场合。
凌夫人的面色从未有过的难看,一股愤懑之火由眸底燃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