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晓眼皮都没动一下,闷闷“嗯”了一声,换个姿势继续睡。
也不知想到什么,她倏然睁开眼睛,撑着手臂坐起来,靠在马车壁上,盯着卫晴,“斯络的那辆车里,有动静了吗?”
卫晴微微摇头,“刚刚歇马时我下去瞧了一眼,三个大汉看着,根本不让人靠近。”
她们已这样浩浩荡荡车马劳顿半个多月了,想着各种办法留下过记号,但因为马车是排位在中间的,想必都会被垫后的那几辆马车给处理掉。
林初晓也不气馁,随时想到随时办,她倒是很乐天派,整天吃了睡,睡了吃,还时不时的望向窗外看看景色。
顾绘此行返程,总共六辆马车,并连个空车,百十号人,伪装成了人口贩子的队伍。
林初晓原本也以为是从伏商境内走的,结果十天前当他们路过一个小镇时,她曾靠着车壁听外头人闲聊,言谈之中,说到了“咱们奉苍”几个字。
她心下陡沉,意识到顾绘不是个蠢笨的,没有顶风而上在隐品阁地坛帮遍地力量的伏商郡县穿行,而是稍稍饶了一些远,通过奉苍求一夕安稳。
也难怪这些天都没怎么歇着,大概是怕祁邵琰醒过味来派众追击。
林初晓毫不怀疑自家老公的智商,所以追上来不过早晚罢了。
正因如此,她才难得清闲,当作是一次旅行半游玩半享乐的待着。
唯独辛苦了卫晴,因着她有功底的缘故,顾绘每日三餐后必让人送一份汤药来给卫晴服下,那是暂时锁闭内力的,倘若卫晴不肯喝,她便会被丢出商队。
为能够护着林初晓,卫晴没有别的选择。
顾绘倒也没薄待林初晓,因为伪装的就是人口买卖,所以这一群人里,除了斯络、林初晓之外,还有几个当真美貌且姿色出众的姑娘,但凡样貌齐整,能让人稍稍眼前一亮的,都被分配到马车里了,宽敞的锦缎螺纹四轮马车,一辆能容得下六七个姑娘盘坐着。
虽睡觉时有些伸不开手脚,但也比徒步走强多了。
跟她们相比,林初晓这种睡单间的,又有什么资格抱怨呢。
经过打探,林初晓发现,顾绘这小妮子,还真是块材料,后湖畔乍见到她,不过是一副精明强干的机灵模样,可出了京都之后,再见她已是容貌气质大改。
换了身低调中稍显张扬的锦缎罗裙,她摇身一变,成了整个商队的领队大姐,不仅摇曳生姿,妩媚动人,还拈细着嗓音,对过路商客们应对自如。
那眉眼甜笑,那柔美的仿佛能捏出水的身姿,可不是一朝就能发挥出来的。
临时搭唱做生意更是不在话下,才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已然在半路上将三个姑娘都卖出了高价钱。
还不住低价搜罗美女,且她看中那些,容貌上层自不用说,或妩媚或温柔或乖顺各型各款皆有。
林初晓不由暗赞:人才啊人才!
楼彻旁的不提,在人才培训这一块,还是很有真知灼见的,也成效显著。
如卫晴所感叹的,就是训练美女特工,也不过如此了。
御书房,落针可闻。
细细甄别之下,安静中能辨出粗重的喘息声。
景仁帝爬坐起来,伸手去够床榻边小几上的水杯,一个不小心,将空杯子拨弄掉了地上。
不过动弹这一两下,豆大的汗珠已从他额头滚落,顺着瘦削的下颌一直流到了衣襟里。
突然一只手拾起那茶杯,紧接着来人将茶杯涮了涮,填满水递到了景仁帝的嘴边。
景仁帝不悦的抿了一口,水已然温了,若是搁往常,这样的水他是不屑喝的,可睡了一个多时辰,口干口苦,实在难受的紧,他一口气将杯中水饮空了,抬眼待要骂开,却陡然发现站在床榻边上的不是齐公公,而是祁邵琰。
景仁帝精神一震,不悦的拨开祁邵琰握着茶杯的手,杯子落地,这下碎成了两半,脆响震彻整个御书房,骤然的声响被周遭太过安静的环境映衬着,竟比惊雷还要突兀。
“这个时辰,你来做什么?”晨起,他已经装模作样的在御书房外请过安了。
景仁帝不想看到他,便不让琰王入殿。齐公公无可奈何,他虽跟琰王有牵连,却也不好在局面落定前太过偏袒琰王了。
祁邵琰斜斜看了眼窗外居中歪半边的太阳,暖暖的,微有夏天的气息,他轻扯起一边的嘴角,被阳光烘着的年轻面孔更添了几分生气。
景仁帝恍惚间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多年来只在梦中闪现过几次的身影,自己曾在梦里跟他共饮过松萝酒。
那是他最喜欢的酒了。
宫中窖藏了几坛,每每景仁帝都会捧出来,放在龙案上。
不开封,他也不喝,过后又让人重新放回去。
往事如烟从脑海中拂过,再看向祁邵琰的面孔,景仁帝不觉惊叹,他跟他父亲,生的越来越像了。
“近日上奏谏言的已越来越多了,纷纷劝朕移权。这是你的手笔吧?”景仁帝的声音苍老沙哑,早没了往日的沉浑和上位者的肃然,只剩疲惫而已。
祁邵琰兀自坐下,淡淡瞟了他一眼,“若你执意这样认为,我无话可说。”
不算肯定,却也没有否认。
景仁帝缓闭上眼睛,道,“我会跟你耗到底的。”
祁邵琰轻笑出声,笑声里伴着讥讽,“陛下月前撤换了禁卫军,便想着朝臣们有眼,天下人有眼,我纵使操控了外头的郡县,却难在京都作为,至少无法动弹皇城之中的陛下你吧?”
当初祁邵琰已表态了,强攻的改朝换代办法他不会用,他要慢慢的折磨景仁帝。吞噬掉他心爱的伏商王朝。
景仁帝眉目中闪过一抹淡然,语气坚定道,“你倒是可以硬来的,到时候皇位于你便是名不正言不顺。”
却不想话音落,传来祁邵琰的嘲讽大笑,他笑了好一会儿,忽然顿住,眸色森冷的看向景仁帝,“还要多谢陛下,托你的福,现在禁卫军余众都是我的心腹。早前便着意安排他们了,没想到竟也派上了用场。”
景仁帝陡然一震,目光惊疑不定,“你?你竟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