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口大缸现身的瞬间,景仁帝虽奇于祁令辰身旁的“半人彘”却也没认出这厮乃熟识,还是云冰开了口后,他才确定的,“你竟然还活着?!”景仁帝惊呆了。
云冰预料到了皇帝这样的反应,面上没有半分见到皇帝该有的畏缩,反倒十分爽朗的打趣起来,“您只付了定金,小的自然要赶着回来催尾款的!”
景仁帝后退了半步,差点没站稳,面上半惊讶半激动,“你既活着,为何不给朕答复?”
自从去年派他出去刺杀战场上的祁邵琰后,景仁帝直等到了祁邵琰战后而归,都没等到云冰的回复。
没错,这云冰不是别人,正是江湖上有头有脸,且排名在前的杀手,连隐品阁地坛帮的帮众都不是他的对手,除非上头几个武艺高绝的。
便似云冰这样的高手,都能够落到这样的下场,可以想象他去年经历了什么。
祁令辰从大缸里出来,郑重给景仁帝施了一个大礼,“上次儿臣鲁莽了,但这次带来的消息千真万确,还望父皇看在儿臣将功补过的份上,能够原谅儿臣此前的所为,儿臣愿做任何事,为逝去的怡贵妃祈福!”
话音落,殿内寂静。
景仁帝皱紧了眉头,“你在胡说些什么?”
祁令辰见他面色不妙,怔愣看向齐公公,心里声音此起彼伏。
半月前黑影死侍从宫里出来,将他从辰王府接走,当时黑影就说了,怡贵妃已倒在血泊里,且她身中数剑,根本就不可能再活着。
这些天祁令辰便笃定了怡贵妃已死,甚至连问都没问过羡王,反正他整日里的忙来忙去,入宫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死一个贵妃而已,王府用不着挂上素缟。
祁令辰笃信自己的判断,直至这一刻还没反应过来问题的关键。
景仁帝怒目从祁令辰的身上挪开,“你个没用的东西,闭嘴吧你!”
祁令辰愕然,还想张嘴,被齐公公一个暗示的动作给制止了。
云冰将父子俩的关系看在眼中,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嘴角,“陛下若想知当日的因果前后,要先允诺小的一件事。”
提条件,才是他从西决不远千里来到伏商京都的首要目的!
景仁帝目露戒备,一脸防备的看向对面那口缸里的家伙,“跟朕谈条件,你可要想好了再开口。”
云冰朗声笑了,他有胆子来,就不怕皇帝搞动作,左右他想知道的细节,只有他云冰的肚子里有。
景仁帝犹豫了半晌,终于沉了沉嗓子,“四皇子答应你入宫,可曾允诺你什么?”
祁令辰一愣,“父皇,儿臣全是为了伏商啊!”
“你背后的人,是西决太子么?”景仁帝再追问。
云冰淡淡迎上他的目光,倒不似祁令辰那般慌张,眸子沉静如水,“小的不过一步旗子罢了,小人物而已,虽不知上头是谁在关着,但终究跟战王邵羿不是一路子。”
西决分两派,一派主战:顾名思义,他们主张用武力挞伐周边列国,扩张版图,领军人物是太子以及其生母卞贵妃之流,朝堂中响应的群臣近半;另一派主和,认为西决立过一代,该稳定朝堂和国土,再进一步想怎么收外头的事情,属于稳妥作风。代表人物是幽王、皇后凌氏以及国舅爷镇国公凌天冬。
皇帝问云冰是否主战派,云冰说自己跟主和派不是一路子的。
这回答似是肯定了景仁帝的问话,但肯定的又不是很确定。
景仁帝浓眉紧皱,沉思状。
“陛下要不先听听我的条件吧?”云冰见气氛僵持着,索性再递了一级台阶给对方。
“呵?你倒是说说。”景仁帝顺着就下了。
云冰嘴角微勾,不到三十的年纪,健硕高大的身躯已浓缩成了一根光杆,不到一年时间的蹉跎,他已瘦的只剩下皮包骨了,嶙峋的瘦骨只让记得他曾经模样的人大感慨认不出。
当下一抹促狭从他眸底闪过,他轻声道,“清潭法师,尚在伏商京都,小的上头那位也没什么特别复杂的条件,只一点,必要的时候,请皇帝陛下助那老道士一臂之力。”
景仁帝听的迷糊,这一臂之力的内容是什么,又是什么时间,纷纷不说,只用含糊的“必要的时候”来一概而括了。
景仁帝心头拂过一抹不悦,但面上却没动声色,“清潭现在何处?”
云冰笑出了声音,“这个,恕小的不能相告,防人之心不可无嘛!不过一国之君,动动手指这样的小事儿,您该不会也要犹豫半晌吧?”
齐公公上前一步,眸子立了起来,“你敢威胁陛下?”
云冰收了笑意,直直盯着景仁帝,激将法,未必不管用。
“好!”果然,景仁帝开口了,“朕应了,现下你可以说了吧?”
云冰提到清潭那个老道士,景仁帝反倒松了一口气,想那老家伙能有什么事儿相帮的,左不过就是练练丹,升升仙之类的假把式。
云冰几不可闻的松了一口气,徐徐讲述道,“去年,为着陛下的信任,我一路追踪琰王军到边关,伪装成一个跟我个头相似,长相也酷似的小兵崽子,士兵们整日操练,个个灰头土脸,即便是熟人,都未必认得出来,更别说天天抬尸体的战场了。好几个月过去,都没人发现我的不对劲,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耗着,我总算等到了陛下的决定。”
那时也是景仁帝在斟酌两国战况以及确定伏商的胜利几率很高情况下发出的指令。
却没想,这指令竟影响了最后的胜负结果。
祁邵琰在战场上的能力,景仁帝是知道的,这场仗倘若他一直打着到底,伏商绝对会赢。
过去的这数月时间,景仁帝每每回想指派云冰这个江湖人士去刺杀琰王,都心内波荡,思忖着倘若没这么做,周遭的一切会否不是眼前的光景呢?
“我选好了刺杀的日子,现在回想,也不知道挑对了时候呢,还是挑错了,竟是那定胜负的最后大战的前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