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可你变了

“你不必讽刺我,我知道我没你有本事。”

陆芷半蹲下来,一把扯开了江佩离脸上的蒙眼布。

江佩离得以重获光明。

借着烛光,她看到陆芷穿着一身丧服,盘着妇人的头发,便是在暖黄色的光线也难掩她脸色的憔悴。

“这么多年没见,你倒是猜得快。”

“我从小就聪明,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自从得知陆家大哥的死讯,我就想着你迟早要来找我。”

“但我倒是没想到——”

江佩离晃了晃手上的铁链,“你会用这种方式啊。”

“我本也不想。”

陆芷低低地说了声,看江佩离的眼神里浮现了几抹悲凉。

“我本以为,单凭你爹和我兄长都在华都受难,凭你江家和我陆家都是世代忠贞的将相,你的立场,就会和我一样。”

“立场?”

江佩离听得云里雾里,“你能不能说明白点?”

“你不必明白了,我已不需要你的帮忙。”

江佩离越听越糊涂。

帮忙?

陆芷是想找她帮什么忙,而后发现她帮不了,就把她给绑了?

这什么强盗逻辑啊?

“对了,忘记告诉你一件事。”

陆芷站起身来,神情始终冷淡,眼里却有讥诮,“你的那位情郎刚才找过来了。可他在沈家美人和你之间,选择丢下你。”

江佩离脸色顿时一僵,心里闷了一下。

“难不成丢下沈家那个花瓶,放她在这黑屋子里哭哭啼啼?”

江佩离扯了扯嘴角,“聪明的人,都会这样选。”

“你能这样想,倒也是好事。”

陆芷看出她神情在竭力掩饰着什么,也不说破,站了一会儿后,便朝门口走去。

“离离。”

陆芷突然唤了声年少时的称谓,江佩离手轻轻颤了一下。

“突然这么肉麻是做什么?打感情牌?”

“没什么。”

陆芷轻笑了一声,淡淡道:“就是突然觉得,在一些方面,其实你也没怎么变。”

陆芷出去后,江佩离靠坐着冰冷的墙,低眸苦笑:“可你变了,阿芷姐。”

“阿离……”

秦珩在昏迷中,也在不停呢喃着那人的名字。

阿离,阿离。

他在梦里,看到那人穿了一身血色的戎装,黑色的披风被狂风卷起。

她冷淡看他,手握在腰间的佩剑上,原来明媚的眸子里已看不见一丝光亮。

她说,秦子砚,你看到了,我们不是一路人。所以,放弃我吧。

放弃……

可阿离,放弃你,谈何容易?

便是上一世她说她对他了无情意,单单是利用他,便是她说她要嫁给萧年的时候——

便是那个时候,秦珩心里都存在着那么一丝侥幸:兴许他在她心里,占了哪怕一点点的位置呢?

“阿离……”

阿离,你不知道啊。

其实秦子砚这个人,他真的很好爱的。

他把你放在心尖尖上,给你全部的真心,不求你同等回报,只是希望你能多在意他一点。

他不是故意要和你闹情绪,他只是想证明他在你心里,是有哪怕一丁点分量的。

“阿离……”

沈临欢见秦珩迟迟不醒,却一直念叨着江佩离的名字,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

同样的情景,上一世她经历了无数次。

无论是江佩离在世还是已故,无数次她在他身边的时候,秦珩所念所想,都只有江佩离。

只有江佩离。

沈临欢苦涩笑开,不由低声问了句:“她到底……是哪点比我好?”

“小姐!”

听到元湘的声音,沈临欢从榻边站起,拉下了罗帐走到屏风前。

“小点声。”

元湘忙压低了声音,急道:“小姐,查出来了。您说的那处别院原是外族商户叶氏名下的,后来叶家少当家娶了亲,这院子就成了他们的了。”

“叶家少当家?叫什么名字?”

“叶沅。”

沈临欢瞳仁一缩,“叶沅?叶崇良?”

崇良是叶沅的字,这个名字对经历了上一世的沈临欢而言并不陌生。

上一世,江南在彻底被蛮庭控制之前发生了众多起义和反抗,其中最大的两场,都与叶沅有关。

第一场是发生在延呈七年秋的“秋露起义”,也就是——

最近即将会发生的!

沈临欢心跳蓦地加速,掌心尽是不安的潮湿。

她怎会忘了?叶沅的妻子陆芷是陆承玉的亲妹妹,而陆承玉的死讯一个多月前已经传进江南!

难道,叶沅绑走江佩离,是在为起义做准备?

可是……

“阿离!”

秦珩突然惊坐而起,打断了沈临欢的思路。

她按下心里的惶然与不安,让元湘去门外守着,自己站在屏风边上,没出声。

“临欢?”

秦珩看出那不是阿离,蓦然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情。

沈临欢犹豫片刻,还是把叶沅夫妻俩的身份如实说给了秦珩听。

“上一世的秋露起义应当就在最近不久,但我并不知道,阿离有没有参与其中。”

秦珩手猛地一颤。

秋露起义!

便是那时他仍然隐居千秋山,有关秋露起义的骇人听闻他却听说过不少。

听说这场起义爆发于姑苏,后来规模越来越大,直至小半个江南地区都参与其中!

也就是在这期间,程运弗被杀害的消息传到江淮府乃至华都,刚北伐结束的蛮帝震怒,休整数月后决心南征,以武力征服江南!

“子砚,抛开其他,我想问你一件事——”

“这一世,你还打算冒天下之大不韪,以你秦室王孙的身份,入仕新王朝么?”

秦珩没说话,手暗暗地攥住了被褥。

半晌后,他才平淡反问:“我有别的选择么?”

没有别的选择。

要么,秦珩就要自己去淌那万丈深渊。

要么,他就要看着江南大地生灵涂炭,看着汉文化在蛮族人的武治之下断裂。

“我知道了。”

沈临欢似是料到这个答案,轻吐出一口气,也不知是叹息还是释然。

沉默了片刻后,她往屋外走去,脸上不见一丝情绪。

没有人比她更懂秦珩,便是江佩离,也不比她更懂。

世人都道秦子砚懦弱失节,却只有她知道,他到底有多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