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桩案件临了临了,又有了逆转。
这下子,所有人都产生了兴趣。
沈自清神情微妙的颔首,既不说信,也不说不信。
他穿过方秀秀的肩膀,将目光投向堂外跪了一地的众人。
与柯庭致隐晦的对视了一眼后,沈自清目光柔和的扬声说道:“列位父老乡亲,快快请起。”
“本官在此承诺,若查实温玉兰不是杀人凶手,那么,本案了结后,本官便封她为民除害的牌匾一张,赏白银十两以资鼓励。”
知县大人都开口说话了,那群请命的民众,自然不会没眼色的继续纠缠。
大家慷慨激昂着,只想吃到新瓜。
见大家都站起身子,目光炯炯的盯着堂上的新证人柯麻子和许媒婆,沈自清也不磨叽,从善如流的要求两人呈上供词。
面对方秀秀阴狠胁迫的眼神,柯麻子和许媒婆只觉得苦不堪言,悔不当初。
他们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早知道这案件会有如此逆转,他们就是打死也不来这里找虐了。
他们可不像方秀秀,关心则乱,那知县大人刚才说的话,分明就向大家传达了一个信息。
那就是温玉兰在这起案件中,已然稳胜。
如今他们被迫入局,想要自保,怕是只能咬死温玉兰就是杀人凶手了。
两口子成婚几十年,对方一撅屁股,就知道要拉什么屎。
目光一触即离后,柯麻子当仁不让的跪在地上发出声音:“启禀大人,草民柯麻子,确是嫌犯温玉兰的夫家爷爷。”
“事发当晚,是草民亲眼看到温玉兰偷溜去的小河边。”
“那会儿已是子时,温玉兰在付寡妇家,与方二牛柯大壮发生纷争,是在亥时。”
“我之所以记得很清楚,是因为草民常年有在子时起夜的习惯。”
“我家离温玉兰家不远,隔了几块水田,当晚,我亲眼见温玉兰穿一身白衣,从正门离开。”
“不过,她没去小河边,而是往村外去了。”
“我觉得好奇,就在院子里等着她回来,她回来时,是从小河边的方向回来的!”
柯麻子的表情十分坚决,哪怕温玉兰对他怒目而视,威胁的意思十分明显,这死老头还是坚持己见,睁眼说着瞎话。
温玉兰要是再不知道柯麻子是在报复她,她就是傻的。
她舔了舔牙齿,第一次生出了杀人的冲动。
一旁的许媒婆哆哆嗦嗦的,扮演着胆小如鼠的农妇形象。
她甚至不敢抬头看沈自清,只紧挨着柯麻子,嘴里细声细气的附和道:“对,对头!”
“我可以为我家老头作证,他没有说谎。”
“那晚,我见老头子起夜后一直没回来,担心他出意外,就披着衣裳找了出去。”
“我见他蹲在院门口,一直盯着温玉兰家,就问他干啥。”
“老头子告诉我,温玉兰大半夜不睡觉,偷偷摸摸的出去,说是有问题,我也没多想,想着这新妇是不是不守妇道,出去会姘头什么的。”
“为了我孙儿的清誉,我俩便蹲在一起,想把温玉兰等回来,顺便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送她回来,以便我们隔天去认人。”
“可后来,温玉兰是回来了,却是从小河边那头走回来的,她走的是主干道,主干道都是石子,也没脚印啥的,大人怕的找不到证据。”
“但我夫妻二人说的确是事实,大人若不信,我们可以发毒誓!”
许媒婆不愧是做媒婆的,巧舌如簧不是吹的。
这事儿被她添油加醋的一说,就算是已知内情的沈自清,也忍不住动摇了一下。
古代判案,并不像现代,非讲究一个人证物证俱全。
只要满足其中一个条件,事情又找不到新的突破口,没有逆转。
那这案件也可以定下来。
看着沈自清沉思不语的模样,以为一切妥当的温玉兰有些慌了。
这特么还真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她就说,她之前在柯麻子家大吵大闹,甚至对他大打出手。
这柯麻子怎么没有反扑,对她行报复之事?
敢情人家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现在,温玉兰搅入杀人案件,可不就是柯麻子许媒婆老两口,趁机报复的好时候?
温玉兰顿悟了。
趁着沈自清没有说话,她膝行两步,直接爬到了许媒婆身边,狠狠的拽住了她的胳膊,目光阴狠的逼视着她:“说话可要讲良心!”
“许媒婆,我且问你们,请问我半夜偷摸出去时,穿的到底是什么样式的衣服?”
“我梳的什么发型?”
“我走路是用走的,还是蹦蹦跳跳?”
“你俩别看彼此,现在就回答!”
“回答不出来,就说明你们是在说谎,做伪证!”
“想清楚哦,做伪证,可是要坐牢的……”
温玉兰这话,倒是没有危言耸听。
魏国律法规定,做伪证之人,视为帮凶,与凶手同罪,罪行酌情减轻。
这话什么意思?
就是如果凶手判死刑,那么做伪证的人,就判无期徒刑。
古代的无期徒刑,可不像现代,还能酌情减刑,有机会出狱。
古代是关到死,被送到矿场劳作到死,吃不好穿不暖,天天还要遭受毒打,说是人间炼狱也不过分。
可饶是如此,柯麻子和许媒婆还是一口咬定,温玉兰在事发当晚,就是半夜出去过,又从小河边回来。
他们要表达的意思不言而喻。
他们虽然没有亲眼看到温玉兰行凶,可这话却从侧面证明,温玉兰有行凶的嫌疑,而且嫌疑还很大。
对于温玉兰的质问,两口子几乎是异口同声的答道:“隔的太远,衣服是什么式样,我们没看清,就看见是白色的。”
“你当时没梳头,披散着头发,走路是用蹦跳的。”
老两口默契十足的回答,让温玉兰与秋伯所说的“女鬼”特征,一一吻合。
至此,案件进入了新一轮的胶着。
以为可以结案下班的沈自清:……
穷山恶水出刁民,是他低估了柯家村人的执着。
“温氏,你还有何话可说?”
沈自清拍了拍惊堂木,一脸威严的问道,看他的样子,似乎准备拍板定论宣布结案了。
这让温玉兰有些慌了。
不是?
柯庭致不是说好了,一切都打点好了吗?
怎么、怎么知县大人还这样……
他到底站哪边的啊?
温玉兰欲哭无泪,只能回头搜寻柯庭致的身影,准备找这个正儿八经的“凶手”求助。
她并不知道,沈自清那话,其实是在问柯庭致。
这个变故,在柯庭致的意料之中。
沈自清的言下之意,是暗示柯庭致可以上场了。
事实上,堂上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