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6
夜渐渐深了。
维尔福夫人提出要回家照看小爱德华,而这正是腾格拉尔夫人早就想提出的,因为欧特伊别墅的一切都让她感到不安。
这时候,腾格拉尔似乎还有很多话要同新认识的卡瓦尔康蒂子?爵讲,因此维尔福邀请腾格拉尔夫人乘坐自家的马车先走,以便他妻子可以一路上照顾她。
不过马车到达巴黎市区之后,他并没有像之前承诺的那样把腾格拉尔夫人直接送回去,而是把马车驶到圣.奥诺路,让自己的妻子先下了车。然后他指挥马车继续前行?,准备亲自把腾格拉尔夫人送回家。
“阁下,您一定是想安慰我吧”,腾格拉尔夫人攥紧了手帕,“我那可怜的孩子,才刚出生就离开了这个世界,我甚至都没吻过他。为了他,我流过多少眼泪啊!当伯爵提到他在花丛底下挖到我那宝贝的残骸的时候,我的心都跟着他去了。”
“埃尔米妮,难道你觉得这是一个巧合吗?”维尔福挑挑眉,“你以为基督山伯爵是碰巧买了这座房子?碰巧挖了这座花园?不,不是的,因为那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孩子的尸体!”
“您这是什么意思?”腾格拉尔夫人瞪大双眼,“难道你一直都在骗我?”
“我确实有事瞒着你,但并非成心”,维尔福解释道,“你知道的,那天晚上我被一个仇家刺杀,在床上躺了六个月。期间我一直担心埋孩子的事也被他看到,并以此来威胁你,所以我身体恢复之后,就立即回到这座花园,想把那个箱子挖出来,但却什么也没发现!”
“也许你记错了埋箱子的位置。”
“不,我记的很清楚,就在那棵梧桐树旁边。”
“一定是那个刺客挖走了它”,埃尔米妮抑制不住地尖叫起来,“他要拿它来做什么呢?那可怜的孩子应该得到安息。”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维尔福略一沉吟,隐瞒下了他曾动手想掐死孩子?的事实,“那时候我想,他没有拿孩子?的尸体来威胁我们,说明...也许当时我判断错了,那个孩子并没有死。”
“噢!”埃尔米妮惊叫一声,几乎又要晕过去。
“后来我到医院调查,就在那个晚上,的确有人把一个孩子?送到了医院,留下了一半手帕和一个箱子?,作为他身份的证明。而那一半手帕上,有半个男爵的纹章和一个字母H。”
“那是我的名字,埃尔米妮的最后一个字母”,腾格拉尔夫人激动地说,“我的孩子还活着,我们应该找到他。”
“不,埃尔米妮,你还不明白吗”,维尔福抓着她的肩膀大吼道,“我倒宁愿他永远消失,因为他将带给我们的不会是喜悦,而是灾难。想想吧,如果那个孩子落在我们的仇人手里,那么他会变成一把匕首,一支枪,杀死我,杀死你!”
埃尔米妮刚想反驳,但她的话音仿佛在一瞬间被偷走。直到马车停在她家门口,她才鼓起勇气问道,“维尔福,我们该怎么办?”
“现在,我会去调查基督山伯爵”,维尔福抱起手来,“而你能做的只有祈祷,祈祷基督山真的只是在编故事。”
回到自家的书房之后,维尔福一直惶恐不安。那栋原本属于蕾妮嫁妆的别墅,埋藏了他最深的秘密,而基督山伯爵却把这个秘密当做无?关紧要的饭后谈资,轻易地揭开了。
考虑到基督山伯爵的社会关系和怪癖孤独的地位,以及那令人难以置信的财产,他早就应该有所警惕。不过现在也不晚,维尔福当即写信给警务部大臣波维里先生?,请他提供这位神秘伯爵的情况。
没过多长时间,他就收到了波维里先生?的条子。对方解释说因为基督山伯爵来巴黎还不到一个月,警务部掌握的情况并不多,但有两个人能给维尔福提供他想要的信息。
一个是伯爵的朋友布沙尼神父,他是一位来自意大利的教士,一年前带着总主教的推荐信来到巴黎,现在圣.苏尔莫斯教堂任职。
而另一个则是伯爵的敌人魏玛勋爵,对这个人维尔福要相对熟悉一些?。他知道魏玛勋爵在法国有好几处投资,对方搬到圣.奥诺路时还曾拜访过他,而现在,是他回访的时候了。
维尔福先去了圣.苏尔莫斯教堂,但布沙尼神父一直在告解厅里工作,一直到晚上才有时间接待他,因此他不得不把对魏玛勋爵的拜访推迟到第二天。
大约早上十点的时候,仆人巴浦斯汀来报说维尔福先生?来了。
梅色苔丝立即起身去楼下的客厅,其实布沙尼已经提前通知过她,而她也已经做好同维尔福会面的准备。
她缓缓走下楼梯,直视着那个曾经想杀死她的人,脸上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情绪。“阁下,您能来访让我感?到很荣幸。”
“魏玛勋爵,请原谅我这段时间一直忙于公务,我早就应该来拜访您了”,维尔福说道。
两人简短地寒暄一阵,维尔福才说明来意,“我听说您和那个基督山伯爵有些?过节。”
“是的,他是我的敌人”,梅色苔丝的话音中带着英国人特有的冷淡。
“能给我讲讲吗?”维尔福双眉高耸,显得颇感?兴趣。
梅色苔丝顿了一下,开始讲述那段他们早就设计好的往事。
“基督山伯爵在年轻的时候,曾在印度一个小王国的军队里服役,和英国人作战,而我就是在那里和他第一次相见并发生了战斗。在那场战争里,他成了俘虏,被押解到英国,关在一艘押送囚犯的船里,在途中他潜水逃走了。”
“从那时候起你们就成了敌人。”
“不,那时候我并没有特别关注他”,梅色苔丝抱起手来,“后来我们在塞萨利再度相遇,短暂成了合伙人,一起买下了一座矿山。我们开采了两个多月,但挖出来的都是些纯度不高、不值钱的铅锌矿石,那时候我认定这是一桩注定要赔本的买卖。恰好英国传来紧急消息,让我回去,但因为开采矿山,我身上已经没什么财产了。也许在那时候,基督山就已经发现了矿山的秘密,于是他提出用我名下的那一半所有权做抵押,借了一笔钱给我。回去之后,我渐渐把这件事淡忘了。直到两年之后,我听说他发现了一座巨大的银矿,成了富翁。”
不,不,魏玛勋爵不是淡忘了那件事,而是根本就不想回去赎回那座注定赔本的矿山,维尔福暗忖道。
“于是我回到了那里,发现那就是当年我们共同开发的那座矿石。我提出让他按照契约,把一半的收益给我。但他却说我已经把那一半所有权买给他了,只愿意给我提供一笔补偿。说实话,那笔补偿金很丰厚,但我知道矿山的价值只会更大。后来我向当地的法院提起上诉...”
“可惜最终败诉了,对吗?”维尔福泛起一个冷峻的微笑,“因为您没有足够的证据。”
“不单单是这样”,梅色苔丝摇摇头,“我怀疑他贿赂了法官。您在司法界叱咤风云这么久,应该明白其中的黑暗。”
“别人我不敢说,但如果是我,一定会还您公道的”,维尔福略一沉吟,“后来发生了什么?”
“败诉之后,我又选择与他决斗,同样失败了。后来我不得不接受了那笔赔偿,并以此起家,拥有了一笔不小的财富。但我始终没有放弃对那座矿山所有权的争夺。”
“如果我猜得没错,您身边那位来自东方的女孩也跟这件事有关吧”,维尔福试探着说道。
“是的,她父亲是当地的领主,也是当年把矿卖给我们的人。”梅色苔丝抱起手来,“后来她父亲被叛徒害死,而我收留了她。”
“因为她是当年那段公案唯一的人证。”
梅色苔丝没有否认。
维尔福满意地点点头,这段往事听起来合情合理。他听说过两人争夺“希望”蓝钻的事情,只是之前并未在意,因为他这样的老派贵族是瞧不起那些靠资本发家的新贵族的。但现在看来,这位极有商业头脑的魏玛勋爵是很值得结交的,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冒昧地问一句”,维尔福微笑着说道,“如果当年最先发现矿山秘密的是你而不是他,你会怎么做呢?”
“那么今天,大概就不会有基督山伯爵这个人了”,梅色苔丝泛起了一个冷峻的微笑,“如果是您,也会做和我同样的选择吧?”
维尔福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既没有否认,也没有作肯定的表示,他能从魏玛勋爵的眼光里看到嫉妒,看到野心,看到仇恨。这一刻他几乎觉得魏玛勋爵和自己是同一种人。
“维尔福先生?,您今天来问了我这么多关于基督山的事情,难道他在巴黎犯了什么事吗?”梅色苔丝好奇地问。
“我的确怀疑他牵涉进一桩罪案”,维尔福解释道。“对了,你知道他买下欧特伊别墅有什么目的吗?”
“基督山伯爵是一个投机家,他认为在他所买的那座房子附近,有一道象巴尼里斯那样的温泉,他想把他的房子改成德国人所说的那种寄宿疗养的精神病院。我听说他已经把整个花园挖了两三遍,想找到温泉的泉源,但没有成功,大概他不久就会把邻近的房子都买下来,他将来一定会因为那些乌托邦式的实验弄得倾家荡产。”梅色苔丝用一种近似期待的眼神看着他,“这些?信息能帮到您吗?”
“当然”,维尔福冷淡的语气透露了他的言不由衷。这并非他想要的答案,但至少魏玛勋爵与布沙尼神父的口径完全一致。
“这足以能给基督山定罪了吗?”梅色苔丝问。
“不,这远远不够。不过魏玛勋爵,也许我可以帮你,除掉这个敌人”,他露出一个毒蛇一样的微笑,“只要你能提供给我一些?他在巴黎的罪证。”
“罪证?”梅色苔丝皱皱眉头,“可我并没有掌握他的罪证。”
“你不一定要掌握了才能提供”,维尔福眨眨眼睛,“毕竟举证是你的事,而判断罪证的真实性才是法官的事。在巴黎,警务部对于这样不寻常的豪华人物总是有戒备的。”
“我想我明白您的意思了,不过我需要考虑,毕竟同样作为一个外国人,我并不想牵涉进这样的事情太深”,梅色苔丝泛起一个冷峻的微笑,“维尔福先生?,您真是一个公正的人。不过像您这样的人,一定会得罪不少人吧。”
“不瞒你说,我的确有不少敌人。”
“您就不害怕吗?”
“如果害怕我就不会做检察官了”,维尔福用一种正义凛然的语气说道。”事实上,我对每个敌人的情况都掌握得一清二楚,我可以保证,他们是不会对我造成威胁的。”
“能记得下如此多的信息”,梅色苔丝用一种讽刺的口吻说道,“您一定是一位记忆大师了。”
“不,记录远远比记忆更可靠。”
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维尔福起身准备告辞。
梅色苔丝很好奇维尔福说的记录是什么,她猜测是他办案的卷宗,若要把那些东西拿出来会很困难。但如果维尔福指的是...
目送马车离开之后,梅色苔丝指挥巴浦斯汀驾着一辆从未使用过的马车,紧跟过去。很快巴浦斯汀就回来了,“勋爵大人,维尔福先生?回了法院。”
梅色苔丝马上派万帕出去,找了几个流民在法院附近闹事。而她自己,则乔装改扮一番,到巴黎法院的候见?室报案。
此时此刻,维尔福正坐在他的办公室里。虽然布沙尼神父与魏玛勋爵对基督山的态度截然相反,但他得到的信息却完全对得起来。至少他可以确定一点,那就是在这之前,基督山伯爵从未与他有过交集。
这个结论让维尔福感到困惑。因此,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再次从一个暗柜里取出了一本小册子?,里面都是关于他在政治、金钱事务上、法庭上以及他那些神秘的恋爱事件上的仇人的记录,数目现在已达到惊人的地步。
也许在维尔福看来,关进伊夫堡或者卖到国外就等同于死了,又或许是他认为地位地下的人不足以对他产生威胁,总之,这本册子?上并没有关于埃德蒙和梅色苔丝的任何信息。即便有,他也无?法把这两个人同现在的基督山伯爵和魏玛勋爵联系起来。
不过他只来得及看一遍,就被报案的人扰得烦不胜烦,今天虽然没有大案要审理,奇怪的是候见?室外却挤着一大堆人。维尔福略一思?索,决定把那本小册子?带回家仔细研究。
在他走出法院的时候,并没注意到一个人从候见?室那里跟了过来。下台阶的时候,那人猛地撞了他一下,接着拉着帽檐说了句“对不起”就离开了。等维尔福回到家里,才发现那本小册子?丢了。
他匆匆跑出书房,但一个仆人拦住了他。他很快发现自己再也无?暇顾及基督山伯爵的事,因为艾克斯那边传来了一个噩耗,他的前岳丈圣梅朗侯爵在前往巴黎的途中去世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苏酥酥饼(w)、问尘的营养液,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