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2
此时此刻,维尔福夫人口中那位抑郁成性的姑娘正焦急地等在后院那座废弃的花园里,不断地透过铁门向外?张望着。
她身材高挑,姿容温雅,有一头光亮的褐色头发,尤其是她身上焕发出的那种极其高贵的娇弱忧郁的神气,完完全全象她的母亲。但她的神情却很忧郁,微微蹙起的眉毛好似郁结着一片阴云,湛蓝的双眼就像两湾惆怅的海。只不过这种忧郁并没有丝毫减损她的美,反而让人觉得她就像那种诗意地自比为顾影自怜的天鹅的英国美人。
然而,她要等待的那个人却迟迟没有出现。就在她准备离开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铁门的另一侧。即便那个人穿着灰色的工装,瓦朗蒂娜还是马上认出了他,“马西米兰,你终于来了。”
铁门另一侧的人轻轻呼唤着她的名?字,“瓦朗蒂娜,就在刚才,我租下了花园背后的这一大片苜蓿地,以后我们可以天天见?面了。”
“它一定花了您很多钱。”
“为了你,一切都是值得的。”
瓦朗蒂娜心里涌起一阵感动,她知道马西米兰的经济并不宽裕。其实她从不在意这些外?在的东西,相反,有时候她甚至希望自己并非出生在这样的贵族家庭,那样的话,她和马西米兰之间的阻碍也许能少一些。
“马西米兰,我也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瓦朗蒂娜湛蓝的眼眸闪烁着,“就在昨天,我听到了我父亲和我继母的谈话,他打算把我嫁给伊皮奈先生,等伊皮奈一回到巴黎,我就要和他订婚了。”
“什么?”马西米兰的脸一瞬间变得惨白,“难道你没有告诉他,你不爱这个伊皮奈吗?”
“你知道那是没有用的”,瓦朗蒂娜用一种悲伤的语气说道。
“那你的继母呢,她怎么说?”马西米兰不甘地问道。
“我继母一直都恨我,不过在这件事上,不管是出于私心还是什么,她倒是试图阻止这桩婚事?”,瓦朗蒂娜摇摇头,“可那没有用,因为我的父亲一旦下定了决心,是从来不容改变的,我现在能做的只有在我那瘫痪的老祖父那里哭一场,可如果那件事?真的发生了,我会死的。”
“不,瓦朗蒂娜,你是个勇敢的女孩”,马西米兰从铁门的板缝中伸出手指,试图拭去她的眼泪,“还记得我们是怎么相遇的吗?”
瓦朗蒂娜点点头,“我永远忘不了。”
“请相信我”,马西米兰勉力?露出一个微笑,“离伊皮奈会巴黎回来还有一段时间,我们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瓦朗蒂娜因为爱人的安慰,终于稍稍感到安心。就在这时,树丛后响起了一阵吵闹声,她惊疑不定地向后瞥了一眼,“一定是我弟弟,他找过来了。”
“去吧”,马西米兰不舍地说,“记住我的话,保重。”
“你也是”,瓦朗蒂娜含着泪说道?,“我会等你。”
等小爱德华过来的时候,铁门外那位“工人”已经消失不见?。
“你在和谁说话?”
“没有,我在背诗呢”,瓦朗蒂娜撒谎道。
“刚刚有一个大人物来我们家啦,他还夸了我聪明呢”,小爱德华得意地说道?,“要是你也在那,就能见到他了。”
“是谁来了?”
“基督山伯爵。”
瓦朗蒂娜皱皱眉头,她并不认识那个人,也对见什么大人物没有兴趣。她快步向前院走去。
“你要去哪儿?”
“去看爷爷。”
小爱德华虚应一声,但并没有跟去,他不喜欢待在那个不会说话也不会动的老人身边,而且他总觉得爷爷的目光让他有些害怕。
终于摆脱弟弟之后,瓦朗蒂娜并没有去爷爷的房间,而是回到自己的卧室,匆匆推开窗,可惜除了窗外?的那一大片晴翠,什么也看不到。
不过马西米兰的话,又让她想起了多年前的往事?。
那时候,瓦朗蒂娜的继母刚刚产下小爱德华不久。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她就变本加厉地迫害瓦朗蒂娜,那种迫害并不是虐待或者折磨,但却比那些更可怕,因为那种迫害是精神上的。
她憎恨瓦朗蒂娜,却总是把那种憎恨隐藏在微笑之下。她掌控了家里的仆人,命令侍女窥探着瓦朗蒂娜的一举一动,而铁石心肠的维尔福,又总是对女儿的遭遇视而不见?。因此,在那个冷冰冰的家里,瓦朗蒂娜感觉自己就像一个陌生人一样。
因此,瓦朗蒂娜萌生了离开的念头。那段时间她频繁地去一家教堂,并向那里的嬷嬷透露了想要出家的想法。只不过好心的嬷嬷劝说她再想一想,而她也有些放心不下瘫痪的祖父,所以又拖了一些时日。
从教堂出来的时候,瓦朗蒂娜注意到一个年纪和她差不多大的金发女孩在路口卖花。女孩身上的衣服很?破旧,眼睛似乎流过泪,有点红红的,看起来像是遭遇了什么不幸的事?。
这让瓦朗蒂娜不禁有些同情,她走过去,把手中的零钱递给她,“我要一支红色的石竹,不用找了。”
“谢谢你,好心的小姐”,女孩赶紧说道。
瓦朗蒂娜登上马车时,又回头看了一眼。这时候正好有一位年轻的士兵经过,卖花女孩擦擦泪痕,接着跑过去,把一枝白玫瑰递给了他。
“索菲亚?”士兵楞了一下,“可我现在并不想买花。”
“雷欧,这是送给你的。”
“谢谢”,士兵举起玫瑰在手中摇了摇,继续向前走去。
这时候,瓦朗蒂娜看到女孩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甜美的微笑,那是她的爱人吗?
也许是受到那个微笑的感染,瓦朗蒂娜原本阴郁的心情也好了一些。回到家里之后,她首先去看望了她躺在病榻上的爷爷。这些年来,她唯一的伙伴就是这个因为中风而瘫痪的老人,他那干瘪的手已不再能来紧握她的手,只有他的眼睛还可以和她交流。
客厅里忽然传来了一阵有些吵闹的声音,瓦朗蒂娜不由得下楼去看,是一位警长来家里拜访了。
“我说维尔福先生,您准备怎么处理ABC的朋友们。”
“他们将以叛国罪被推上断头台。”
“可那些年轻人中有很?多人是贵族。”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其实也没什么区别了,因为明天我们就要进攻了,我打听到他们聚会的地方,叫缪尚咖啡馆”,警长递给维尔福一张纸条,“只是我担心会有漏网之鱼,这是其中一个被抓的人招供出的名?单,也许届时就需要您出马了。”
维尔福点点头,收下了那份名?单。
瓦朗蒂娜深知父亲铁面无私,因为她常常为那些犯人求情,可他从来都听不进去。可这一次不同,因为维尔福是一位检察官,瓦朗蒂娜即使不出门也知道最近在巴黎发生的事?,她同情那些学生和工人,那些父亲和警长口中的罪人之中,甚至有些还是她的认识的人。得知他们就要死去,她无法?坐视不管。
她的母亲曾为拿破仑党辩护过,而这一次,瓦朗蒂娜走出了更远的一步,她决定偷走那份名?单。趁着女仆去睡觉了,她悄悄离开了卧室,来到了维尔福的书房里到处翻找,最终在他的上衣口袋里找到了名?单。
她把它藏在衣袋里,匆匆下楼来,然后她低着头,躲过了门房的视线,终于来到了空旷的街上。
她想找到他们说的那间咖啡馆。可是,她雇的马车怎么也找不到路。瓦朗蒂娜不得不下车来自己走,她在一个转角遇到了几?个小混混,但一个女孩大叫着吓走了他们。
“跟我来”,那女孩拉着瓦朗蒂娜的手,跑了起来。
直到进了女孩家里,瓦朗蒂娜才认出她就是那个叫索菲亚的卖花女孩。这里说是家,实际只是一个狭窄并且漏风的屋子?。屋里的一切东西都破破烂烂,瓦朗蒂娜几?乎无法?下脚。
房间里还有一个女人不断地咳嗽着,瓦朗蒂娜走过去,发现女人脸色惨白,身上全被冷汗浸湿,她的身旁还有一个小小的摇篮,里面躺在一个可爱的婴儿。
索菲亚轻轻拉住瓦朗蒂娜的手,把她带离了那里,“我的小侄女珊迪好不容易睡着了,我们不要吵醒她。”
联想到前段时候流行的霍乱,瓦朗蒂娜不禁皱起了眉头,“珊迪的母亲好像病了,为了孩子好,也许你们应该把她和她母亲隔离。”
“可我们能搬到哪儿呢?”索菲亚摇摇头,无奈地说摊摊手,“这就是我们的家,我们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瓦朗蒂娜轻轻叹息一声。她总觉得自己的生活悲惨无望,可到了这里,她才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悲惨。
瞥见房间里挂着的一套灰色的工装,瓦朗蒂娜试探着问道,“对了,孩子的父亲哪去了?”
“我的哥哥去了一家咖啡馆,和一群学生在一起”,索菲亚叹息一声,“我怎么也劝不回来。”
“是叫缪尚咖啡馆吗?”
索菲亚点点头。
“太好了,你能带我去吗?”
“当然可以,只不过我得先给我的嫂嫂买药”,索菲亚掏出一个漂亮的胸针,有些伤感地说道?,“这是我母亲留下的唯一一件东西,但现在,我得把它卖了。”
瓦朗蒂娜认出胸针上是属于伯爵的花纹,而且她似乎在哪里看见?过那个花纹,“它属于贵族。”
“是的”,索菲亚露出一个苦笑,“我哥哥曾说过,我们的母亲是萨尔维欧伯爵家的小姐。”
瓦朗蒂娜当然认识萨尔维欧家的伯爵小姐,或者,应该叫她腾格拉尔男爵夫人更合适。她知道他们不可能是埃尔米妮的孩子,但她什么也没说。
这次离家出走,瓦朗蒂娜是带了一些钱的。她虽然不能感觉到父亲的爱,但他至少不会在钱上克扣她。
现在,她把那个装钱的天鹅绒袋子?拿了出来,递给了索菲亚。
“拿着这些钱,去给你嫂嫂买药吧,既然那是你母亲留下的遗物,请不要把它卖了。”
“不,小姐,我不能收下它”,索菲亚马上说道,“我刚才跟您说那些,是因为我觉得您是一个平易近人的人,而那些心里话我又没有人可以倾诉...我绝对没有向你要钱的意思。”
瓦朗蒂娜心里涌起一阵感动。看得出来,索菲亚的身上的确有一种属于贵族的傲骨。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嫂嫂和你侄女的命更重要”,瓦朗蒂娜坚持道?,“况且如果不是你,这些钱也早就被那些小混混抢去了。如果你愿意把我当朋友,就收下它,这是来自一个朋友的礼物。”
“可是...”
“请一定不要卖了那枚胸针”,瓦朗蒂娜湛蓝的眼眸闪烁着,“我也失去了最重要的人,所以我很?清楚它对你们有多重要。”
索菲亚终于接过钱袋,哽咽着说道,“谢谢你,小姐。”
“叫我瓦朗蒂娜吧。”
她们一起出了门,瓦朗蒂娜在索菲亚的引导之下终于找到了去缪尚咖啡馆的路。她让索菲亚先去买药,并承诺把索菲亚的哥哥布鲁诺带回去。
原本任何?女人都是不许进入咖啡馆的后厅的,除了那个洗杯盘的女工路易松。不过在瓦朗蒂娜的强烈要求下,终于有一个拿着酒瓶的年轻人过来,留出了一条门缝,却不打算让她通过。
“小姐,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很?清楚这里是哪里。”
“你找谁呢?”
“我找你们的头,还有一个叫布鲁诺的工人”,瓦朗蒂娜略一沉吟,“告诉他们,我是检察官维尔福的女儿。”
那个人去楼上通报,很?快回来了,“这边请,小姐。”
瓦朗蒂娜上楼的时候,十?几?个青年齐刷刷地盯着她看。但瓦朗蒂娜顾不得害羞了,她知道自己的使命。她认出了他们中几?个熟悉的面孔,毕竟在贵族的聚会上,大家都见过。
因为刚刚在进行的那场慷慨激昂的演讲被打断了,为首的那个英俊的年轻人抱起手来问道,“维尔福小姐,您来这里有什么事?呢。”
瓦朗蒂娜把那张写满名字的纸条递给他,告诉了他们她所知道的一切。
“所以,趁着那些士兵来之前,请快逃走吧。离开巴黎,离开法?国,逃到那些他们抓不到你们的地方”,瓦朗蒂娜有些激动地说。
在场的人有很?多被吓得脸色煞白,他们都意识到话里的严重性。但那个叫安灼拉的首领仍保持镇定,“维尔福小姐,我衷心感激你所做的一切,但这里是巴黎,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们不会离开这里,也不会背叛我们所爱的法?兰西。”
经他这么一说,其他人纷纷附和起来。苦劝无果之后,瓦朗蒂娜终于明白了他们的心意,她注定不能成功了。她恍然想起自己还有另一个使命,那就是找到布鲁诺。
“他不在我们这里”,安灼拉略一沉吟,指给了她一个街垒的位置。
“你们也会去那里吗?”瓦朗蒂娜问。
“不,我们会去另一个街垒。”
“那再见?了...”
安灼拉并没有接她的话,只是摆摆手。等瓦朗蒂娜走远,他才用叹息般的口吻说道?,“永别了,维尔福小姐。”
瓦朗蒂娜朝安灼拉所指的方向走去,这时候,原本应该冷清的路上已经聚集了一些士兵,也许他们提前行动了?
她只觉得心跳个不停,而这时候,一个年轻的士兵朝她走过来了。
“小姐,你要去哪里?”
“不关你的事?。”瓦兰蒂娜搪塞道?。尽管她能从他的目光中感受到善意,但她对于那些她想要帮助的人来说,这个士兵是他们的敌人。
“可一个人晚上走夜路很危险,要我送你回家吗?”
“不用”,瓦朗蒂娜冷冷地说,“我家就在前面。”
“好吧。”虽然那个士兵嘴上这样说,但还是一直跟在她身后。她感激他,也想甩掉他。
这时候,另一个士兵走过来了,“你,要到那边做什么?”
他凶狠的目光让瓦朗蒂娜感到背脊发凉,她一时忘了想好的措辞。
“是不是去那边通风报信的”,士兵继续质问道。
“得了,雷欧,别吓到她,她是我妹妹尤丽,来巴黎看我的”,身后的士兵赶紧上前。
“马西米兰,你最好说的是实话”,那个士兵抱着手说道。
“雷欧,你怎么了,你知道我有妹妹的”,马西米兰眨眨眼睛。
“那边很?危险,快去快回”,雷欧哼了一声就走了。
那个士兵走远之后,瓦朗蒂娜终于舒了一口气。
“现在能告诉我,你去那边干什么了吗?”马西米兰问道。
此时瓦朗蒂娜也终于确信对方是个好人,她歪着头问道,“如果我说我是去通风报信的,你会把我抓起来吗?”
“不会”,马西米兰微笑着说,“但是小姐,我劝你最好别去。那里很?危险。”
“你在担心我...”
“是的。”
“其实我也很?害怕,但我必须去,因为我答应了索菲亚,找到她的哥哥”,瓦朗蒂娜坚持道?。
“你是说,你朋友的哥哥在里面。”
瓦朗蒂娜点点头。
“那他就是一个...”
“叛徒”,瓦朗蒂娜替他作了回答。“你想说的是这个词。可你真的觉得他们该死吗?”
马西米兰摇摇头,“但我也不能质疑上级的决定。不过现在,我至少可以护送你过去。”
“谢谢”,瓦朗蒂娜有些惊喜地说道?。
他们并肩走了一段,那段路很危险。因为如果没有马西米兰,或许她会成为士兵或者小混混的目标。可有马西米兰在身边,那些反抗者可能会对付他们。
因此,一路上马西米兰都把瓦朗蒂娜护在里侧,以防武器的偷袭。
瓦朗蒂娜不禁对这个年轻的士兵生出了好感,“你愿意帮我,就不怕我也是个叛徒吗?”
“如果你这样柔弱的小姐也被当成叛徒,也许我会怀疑我信仰的一切。”
“知道吗?小的时候我曾听过很?多骑士英勇无畏,保护弱小的事?迹,长大后我渐渐觉得那只存在于故事?里,但在你身上,我看到了那种精神。”
“小姐过奖”,马西米兰微笑着反问道,“难道你身上没有那种精神吗?毕竟你要做的事?,是冒着很?大的风险的。”
瓦朗蒂娜迎向了他温柔的目光,“其实,我曾觉得自己很?悲惨,直到看到了索菲亚的家里,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悲惨。我真的很?想为他们做一点事。”
“小姐,你要做的事?,可能只相当于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上浇一滴水。”
“没错,可没有水滴,哪里来的海洋呢?”
马西米兰沉默了。
过了许久,他才再度开口,“小姐,我很?钦佩你的精神,但我的行动可能会令你失望。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当我的长官命令我把枪口对准他们的时候,我会那样做的。”
“这不怪你。”
这时候,他们已经到了临近那个街垒的路口。
“马上就要开战了,找到你要找的人,然后赶紧离开吧”,马西米兰说,“如果我和你一起过去,他们会以为你是和我一方的人,伤害你的。但我会一直在这等。”
瓦朗蒂娜郑重点点头。
她跑到了巷子里,发现那里的人已经筑起一道?防御工事。
看到是一个女孩过来,他们并没有为难她。
“谁是布鲁诺?”瓦朗蒂娜问。
“我就是”,一个年轻人走出来了。
“你必须跟我离开这里”,瓦朗蒂娜说,“你的妻子得了重病,她需要你。”
“不,我不会离开”,布鲁诺抱着手说,“法?兰西也需要我。”
“你一点也不关心她吗?”瓦朗蒂娜质问道。
“如果法?兰西没有希望了,个人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布鲁诺瞪着他那双忧郁的蓝眼睛反问道。
“你怎么可以...”瓦朗蒂娜因为愤怒而说不话来。
这时候,已经把药送到家里的索菲亚也一路打听着过来了。她们一起劝了布鲁诺一阵,可他一直不为所动,等索菲亚拉着瓦朗蒂娜准备离开的时候,外?面已经响起了枪声。
布鲁诺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把两个女孩带进屋,让她们躲进柜子?里,“无论发生什么,不要出来,他们不会伤害女孩的。”
那场巷战持续了很?久。
炮声似乎暂时停止了,她们透过柜缝看到受伤的布鲁诺拿着一支枪,跌跌撞撞地跑进门,对她们警告道?,“不要出去!”
“哥哥,你要做什么?”索菲亚焦急地问。
“我要杀了他们,为我的兄弟报仇!”布鲁诺边说边拿着枪往楼上跑去。
这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已经有士兵闯进了防御工事。索菲亚听出那个人的声音,正是她所爱的那个叫雷欧的士兵,急忙推开柜子?,跑了出去,“不要过来!”
瓦朗蒂娜没来得及阻止,赶紧追了出去。
但太迟了。
随着一声枪响,索菲亚倒在了地上,她手里那些她最喜欢的紫罗兰花也散落了一地。
瓦朗蒂娜只记得,当枪声结束的时候,门外到处都是血。不只是索菲亚的,还有很?多其他人的。
她呆愣在那里,直到另一个士兵走过来,把自己的衣服披在她身上,接着遮住她的眼睛,把她带了出去。
瓦朗蒂娜知道那是马西米兰。
奇怪的是,那时候她没有哭。直到被他护送着走出了那道防御工事,她才发现自己全身发抖,心坪悴跳着,感觉好痛苦。
“不,索菲亚!”
这时候,布鲁诺已经绝望地丢掉枪,冲出来跪倒在妹妹身边。他大声地呼唤她,可女孩再也不能回应。而那个叫雷欧的士兵只是同情地看了索菲亚一眼,即退了出去。
也许他从来不明白她对他的感情,又或许他猜到了一点,但那都不重要了,因为索菲亚已经死了。
所有的士兵把枪指向了布鲁诺,但此时此刻,长官多米尼克却下令停火。他缓缓走上前,发现那个倒在血泊中的姑娘很?像他爱过的那个凯瑟琳。他知道凯瑟琳在世上还有几?位家人。
“你是凯瑟琳的表弟吗?”他向布鲁诺问道。
“原来是你”,布鲁诺怒不可遏地说,“当初你背叛了我的姐姐凯瑟琳,现在又害死了我的妹妹。”
“我从来没有背叛过凯瑟琳,也没有害死你的妹妹”,多米尼克略一沉吟,“布鲁诺,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害死她的是谁吗?”
布鲁诺双唇紧闭,愤怒地回瞪了他一眼。
多米尼克下令把他押走。
因为布鲁诺是凯瑟琳仅剩的亲人,身份又是工人,上校设法?释放了他。但令上校没想到的是,布鲁诺从监狱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为他的妹妹和同伴报仇,最后被士兵们打成了筛子?。
在那之后,多米尼克上校找到了布鲁诺的家里。这时候,因为长时间没人照顾,布鲁诺的妻子伊莲娜已经奄奄一息。
“求求你...”伊莲娜艰难地说,“照顾我的小珊迪。”
“我会照顾她的”,上校抱起那个孩子,用一种慈爱的目光看着她,“我发誓。”
伊莲娜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切都是瓦朗蒂娜后来从马西米兰那里听说的。
而就在惨剧发生的当天,马西米兰不顾身上的伤,把瓦朗蒂娜送了回去。
来接她的是阿夫里尼医生,而非她的父亲维尔福。为了她以及自己的名?誉着想,维尔福声称女儿这两天得了疫病,无法?见?客,而他自己则照常执行公务。于是本该照顾他“重病女儿”的医生,承担了在危险中寻找她的责任。
好在他终于找到了她。
当瓦朗蒂娜情绪失控,扑进医生怀里时,马西米兰由衷地为她找到“父亲”而宽慰。
他意识到自己是时候离开了。而当他往回走时,不知为何?,他的内心忽然有了一种失落感。
不过很?快那种感觉就消失了,因为瓦朗蒂娜追上了他。
她凑到了他的耳畔,“马西米兰先生,请不要忘了我。”
马西米兰愣在那里,等瓦朗蒂娜离开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上多了一块精致的手帕,上面绣着她的名?字
——瓦朗蒂娜。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周末没更新,周一凌晨放松肥肥的一章。本章串了另一部名著《悲惨世界》中ABC的朋友们的故事,整体的基调也是悲惨的。
.
除了交代瓦朗蒂娜和马西米兰的初次相遇,这章还交代了萨杜恩线的后续。索菲亚和布鲁诺,正是萨杜恩姑姑的两个孩子。而他们家最后的血脉小珊迪,也被萨杜恩的爱人多米尼克上校收养,这算是悲惨世界中的一点希望吧。
.
注:
什么是“ABC的朋友们”呢?——
这是一个在表面上倡导幼童教育而实际是以训练成人为宗旨的社团。
他们自称“ABC”的朋友——,就是人民。
ABC的朋友们大部分是大学生,他们和几个工人有着深厚友谊。
现在,他们已消失在我们脑后那踪影全无的深渊中了。
但在我们进入这段悲壮故事以前,在读者还没有见到他们在一场壮烈斗争中是怎样死去时,用一线光明把这些青年的面目照耀一下,也许,不是无益的。
——节选自维克多·雨果《悲惨世界》(代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