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圣梅朗夫妇

Chapter029

离开巫姬的帐篷之后,蕾妮一直郁郁寡欢。

注意到她严肃的表情,梅色苔丝不无担忧地问道,“蕾妮,你还好吗?”

“没事的”,蕾妮轻轻拉着女伴的手,勉力露出一个微笑,“我只是担心我们回去晚了。”

“时间还早呢”,玛蒂尔达掏出精致的宝玑珐琅怀表觑了一眼。“蕾妮,真希望你们家准备了牡蛎。”

“怎么可能忘了呢”,蕾妮眨眨眼睛,“还有从芒顿运来的新鲜柠檬,我知道你最爱吃淋上柠檬汁的牡蛎了。”

梅色苔丝看得出蕾妮只是在强作笑颜,她想要安慰她,又不敢贸然问询。虽然没听清,但从蕾妮的神情完全可以看出来,巫姬一定是对她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那位神秘的巫姬给了她们三个预言,一个带来欢笑,一个带来悲伤,留给梅色苔丝的却是一个谜。她迫切想要知道埃德蒙何时能从伊夫堡出来,但巫姬所说的那些,她一样也听不懂。

或许那一切皆是巫姬赚钱的套路,不足为信。她不该为此烦恼,蕾妮也一样。

直到马车在墨杜萨喷泉对面的一座宏大的贵族式的巨宅前停下,梅色苔丝才回过神来。

这座豪宅比检察官维尔福的宅邸要大得多,多立克式的门柱上装饰着精致的天使雕像,门内是一座大花园,爬满了各种极具地中海特色的植物,几棵石榴树点缀其间,修剪成了规则的圆形。

管家和仆人早已候在门口,一个年轻的仆人上前来,一一扶她们下马车。

“阿夫里尼医生来了吗?”蕾妮问管家。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吩咐道,“带我们去会客室吧。”

梅色苔丝知道蕾妮为什么要邀请阿夫里尼医生。和她一样,蕾妮也很欣赏医生的研究,特别是在见识到医生几天之内就彻底治好老唐太斯的病后。

而在此之前,梅色苔丝已经为老唐太斯请过好几位马赛的名医,都不见效。

然而人们对这种治疗方式的接受程度并不大,很多人把药草和中世纪的巫术画上了等号,这正是阿夫里尼医生陷入困窘的原因。蕾妮此次邀请医生过来,正是希望能向她的父亲圣梅朗侯爵引荐他。

侯爵在马赛很有影响力,他肯出手的话,医生的困境说不定能圆满解决。如果有一天医生的研究成功了,也能帮助更多的人,不失为一桩美事。

但现下蕾妮显然心慌又意乱,不禁让人有些担心。因此,当女仆询问有什么需要时,梅色苔丝略一思考后说道,“如果方便的话,请为我们准备一壶热茶。”她只希望一杯暖茶能帮助蕾妮驱散心底的烦乱。

“对,再来点小点心”,玛蒂尔达适时补充道,“配一碟薰衣草蜂蜜。”

蕾妮这才意识到自己没顾得上客人,连忙致歉。在两位女伴的极力安慰下,她略显苍白的脸上才绽开了一个微笑。

紧接着佣人们领着她们穿过前厅,往圣梅朗夫妇的会客室走去。这座豪宅的内部装饰得更为繁复,墙上挂着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架子上点缀着德国梅森或是丹麦皇家哥本哈根的皇家瓷器,墙边则放着一座大型的柚木钟摆,颇有些蓬皮杜夫人时期的遗风。

梅色苔丝在到达会客室之前及时收住了好奇的目光。而望着眼前熟悉的一切,蕾妮的心里涌动着复杂的情感。她在这里长大,如今因为嫁入却不得不离开,偶尔回来,感觉自己才像是客人。

阿夫里尼医生在早已等在那里,看到她们过来,他马上从沙发椅上站起身来。

女孩们对他微微致意。

圣梅朗夫人也马上起身迎接。她是一位高傲的贵妇,眼角皱纹斑斑,下巴皮肤松弛,但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的美貌。

仆人很快送上用梅森瓷杯乘装的荷式红茶。蕾妮喝了一小口,浓郁幽醇的茶香让她稍感心安。她望向圣梅朗夫人,母亲的目光一如既往的严厉,但她却感觉很温暖。

但这威严的目光对于客人们,特别是平民出身的梅色苔丝来说,就不是那么友好了。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客厅里的气氛有些冷淡,不过圣梅朗夫人一直在向两位女客问话,而梅色苔丝更是她的重点关照对象。

“梅色苔丝小姐,我听说你的未婚夫是一位船长,他每次出海能有多少收入呢?”

“夫人,他的收入时有变化,跟货物的种类、航行时间的长短等等因素都有关”,这是梅色苔丝在仓促间能找到的最好答案。

梅色苔丝与蕾妮交换了一个眼神,她心里十分清楚,此次夫人以蕾妮的名义邀请她过来,显然不仅仅是为了感谢。

她记得蕾妮特别在信上强调过,圣梅朗夫人是一位坚定的保皇党。在埃德蒙的事情上,蕾妮显然要向母亲撒谎了。

蕾妮知道母亲有多痛恨拿破仑党,而她自己却同情这些不过是站错了队的可怜人,更何况埃德蒙只是执行老船长的遗愿,根本没有什么过错。

但圣梅朗夫人不会这么想。

因此,在回答问题的时候,梅色苔丝只能含糊其辞。她不能透露埃德蒙的半点信息,哪怕是一点线索都不行。马赛的船主就那么几个,只要圣梅朗夫人愿意,完全可以查出来。

“那么说,你的未婚夫是一位走私船的船主了”,夫人边说边抿了一小口茶,好像这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不是这样的...”梅色苔丝赶紧否认,“他是一个很正直的人,绝不会做违法的事情。”

“不用这么紧张”,夫人咯咯笑道,“他守规矩当然是好事,不过如果他走私的话,我倒想问他买一些来自东方的香料呢。”

正好圣梅朗侯爵从书房回来,蕾妮赶紧岔开话题,替梅色苔丝解了围,“母亲,我听说父亲最近老是犯痛风,而现在,我们眼前就有一位出色的医生。阿夫里尼医生之前为梅色苔丝的父亲进行治疗过,老人只服用了几天他配置的药剂,就彻底康复了呢。”

“阿夫里尼医生,你为那位老人配置的药剂都是些什么成分?”圣梅朗夫人显然起了兴趣。

“少部分的金鸡纳,用于消炎。大部分取自一种来自北美的植物,我说服马赛的皇家植物学院种了一些”,阿夫里尼医生解释道。

“是什么植物呢?居然有这么神奇的功效。”

“这种植物还没有正式命名,不过它的花很像水瓶,印第安人用里面储存的液体来治疗感冒”,医生的话是对着圣梅朗夫人说的,但是他的目光却看向了蕾妮,“它的印第安语名字意思是情人水罐...不过相信我,那水的味道很苦。”

这一幕被细心的梅色苔丝看在眼里,她不禁有些担心医生是否对蕾妮仍抱有某种感情。不过蕾妮并未注意,她只是单纯当一件有意思的事来听了。

而发问的圣梅朗夫人对医学领域并不了解,只是象征性地点点头。

“正如我女儿所说,我最近老是犯痛风”,大概是觉得医生的话听起来十分专业,圣梅朗侯爵马上追问道,“请问您有什么建议呢?”

仔细询问病情之后,阿夫里尼医生自信地说,“我衷心地建议您减少肉食,再配合一些药剂,我可以保证您不再犯病痛。”

“这实在是太好了”,圣梅朗侯爵高兴地说。

“我有些不明白”,梅色苔丝有意把话题引向医生的困境,“这项技术可以帮助很多人,为什么很少有人从这个方向研究呢?”

“因为草药在很多贵族看来都属于巫术的范畴”,阿夫里尼医生无奈地笑了笑,“这是一种成见,其实,早在古罗马,医学大师盖伦就记录了上百种植物的药用价值。我也是偶然接触到来自东方的草药学,才开始研究药用植物的。”

“我听说您找不到资助人?”蕾妮适时地问。

“我好不容易说服马赛皇家植物园的馆长,在玻璃温室里租给我几块地,用于种植来自全世界的药用植物。但我的资助人两个月钱去世了,他的财产全部都由他的内侄继承,那位继承人不愿意再资助我...”医生有些伤感地说,“我交不起租金,植物园的人就威胁说要把我种的那些杂草全部拔掉。”

“这太不幸了...”梅色苔丝不禁叹道。

见时机成熟,蕾妮便央求父亲为阿夫里尼医生提供帮助。圣梅朗侯爵拗不过女儿,当即答应亲自去皇家植物园的馆长协商,并且资助医生一些研究经费。

不过,侯爵先生开出了一项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