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15
这已经不是莫雷尔先生第一次来了。这次他告诉他们,检察官维尔福已经签署了一篇请愿书,他承诺亲自送往巴黎,呈给警务大臣。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只是在那之后,又是漫长的等待。
随着那不勒斯王缪拉战败,拿破仑失去了唯一的盟友。历史上著名的滑铁卢战役进入了倒计时,而梅色苔丝的焦虑也达到了顶点。
她无法再干等下去了。虽然莫雷尔一直劝慰她说警务大臣已经签署了释放令,只差一些手续了。可下一道手续似乎永远也办不完,她甚至开始怀疑是检察官维尔福在有意拖延。
这是完全有可能的,因为莫雷尔先生曾经说过,维尔福是个保皇党。而现在维尔福的地位不仅没受到任何影响,反而受到了拿破仑政府的重用,由代理检察官直接转正,这其中肯定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名堂。
她决定亲自找维尔福问个清楚。
然而,当她到达维尔福的府邸时,仆人们和上次一样把她挡在了门外。而当她问起维尔福什么时候回来时,得到的回答是“无可奉告”。
在维尔福家碰壁后,梅色苔丝径直来到了紧邻旁边的法院。虽然宪兵不让她进去,但她会一直守在门口,她不信维尔福会一直在里面办公。
她在法院的石阶下徘徊,身后孤单的影子越来越短。大概正午的时候,一个老派贵族打扮的年轻男子出现在了石阶顶端的平台上,他微微皱着眉头,一副庄严沉着的气派。但当他注意到梅色苔丝这个“不速之客”时,目光却陡然变得冰冷。
他盯着梅色苔丝看了一两秒,像是在判断她的身份。紧接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匆匆离开了。
梅色苔丝忽然意识到这很可能就是她要找的人,马上追了上去。可太迟了,当她登上台阶,男人已经消失在她的视线之外。
取而代之的是两个宪兵,他们不由分说地把她押进了法院里的一道长长的的走廊。这条走廊实在阴森,因此她不禁感到有些不寒而栗。
来到走廊的尽头,梅色苔丝才发现那是一座幽暗的监狱。原来法院与监狱是相通的,当初他们审问埃德蒙的时候,也一定是把他关在这里。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把她带到这呢?埃德蒙现在明明巳经被关在伊夫堡了呀。
直到宪兵打开一道空牢门时,梅色苔丝终于意识到即将迎接自己的是什么。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在宪兵们把她推进地牢的铁门之前,她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等梅色苔丝缓过神来时,牢门已经紧紧闭上了。
“我没有犯罪,为什么要被关在这里?”梅色苔丝拼命敲打牢门,可一直过了很久都没有人来给她解释,甚至连一声回应都没有。
这让梅色苔丝感到愤怒。也许她贸然来找维尔福确实有些冒失,可她什么都没做,只是守在法院门口等着他,这难道就足以把她当成一个罪犯抓起来吗?
虽然双手敲得红肿,喉咙喊得嘶哑,但她仍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几分钟之后,终于有一个宪兵朝她这间牢房走过来。
“别喊了,小姐,进这儿来的都是罪犯”,来人不无讽刺地说。
“我犯了什么罪?”梅色苔丝反问道,“杀人还是放火?”
“妨碍公务”,那人顿了顿说道,“我得警告你,小姐。如果你继续像现在这样闹,那么你的罪名还会加重!”
“无耻!”梅色苔丝最后砸了一下牢门,退回了房间。此刻她终于明白,话语权掌握在别人手里,她的反抗是徒劳的,她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否还会放她出去。
幽暗的地牢让她感到恐惧,房间又小又潮湿,唯有铁窗能漏进一点光线。她走到窗前,双手抓住铁栏杆,勉力向外看去,阿库尔教堂钟楼的尖顶出现在了她的视角上限,这让她稍稍感到安心,于是她开始祈祷,为自己,也为同样被关在牢里的埃德蒙。
钟声第一次响起的时候,她又开始担心老唐太斯找不到自己。到后来,她已经记不清钟楼的钟声一共响了多少次。窗外的光线渐渐式微,直到再也看不到教堂的钟楼的尖顶,她才坐回到那狭小的木凳上。
周围的温度越来越低,阴冷、饥饿以及内心的焦躁同时折磨着梅色苔丝。
如果维尔福是想吓唬她,那么他的目的达到了,她想。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听到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在关她的牢房前停住了,接着牢门被打开,警长探进头来,“梅色苔丝·希里拉,你可以走了。记住!下回不要再来这里扰乱公务。”
梅色苔丝想开口反驳,可是她完全没有力气。两个宪兵举着火把,带着她穿过来时那条走廊,谢天谢地,等在走廊尽头的不是别人,而是莫雷尔先生。
“莫雷尔先生,非常感谢您能来救我”,梅色苔丝由衷地说。
莫雷尔把一件大衣披在她肩上,然后领着她往法院外面走去,直到走到了一辆马车的车门旁他才开口,语气中不无责备,“梅色苔丝,你今天太莽撞了。维尔福是个讲荣誉的贵族,他既然做出释放埃德蒙的承诺,就一定会做到。这时候我们千万不要惹怒了他。”
“可这也拖得太久了,从三月份开始一直到现在,伊夫堡那边还是一点音讯也没有,我非常担心”,梅色苔丝略一沉吟,“况且您曾说过,维尔福先生是一个保皇党,谁能保证他不会借着手中的权利打压他心目中的异党呢?”
“我想你是误会他了”,莫雷尔解释道,“今晚我去给你求情的时候,他正准备签署你的释放令,这不正说明他是一个宽厚仁慈的人吗?”
见她沉默不语,莫雷尔又继续说,“梅色苔丝,以后和检察官对接的事情还是交给我吧。埃德蒙的情况比较比较复杂,维尔福说□□是没有记录的,所以手续繁杂一些是正常的。但你放心,埃德蒙从伊夫堡出来只是时间问题。”
“可我们没有时间了,滑铁卢之战就要到了!”梅色苔丝真想大声说出来,然而理智及时攥住了她,让她把已经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她想到了圣女贞德,那位传奇女英雄带领法国军队对抗英军的入侵,却被宗教裁判所以异端和女巫罪判处火刑。而这个时代虽然领先了贞德的年代四百年,但人们依旧很迷信。
由于相信她打破规矩嫁给外族招致了埃德蒙的不幸,加泰罗尼亚村的人已经不欢迎她了。要是她再盲目道出那场注定失败的战役,不知道又会有多少人会把她当成诅咒拿破仑的元凶?她不敢想象,到时候自己的下场又会比贞德好多少。
“好吧”,梅色苔丝终于点点头,跨进了马车。莫雷尔先生紧跟着进了后面那辆马车。
梅色苔丝裹紧身上的大衣,她并不信任维尔福,但至少可以相信莫雷尔先生,或许真的是她多虑了,或许埃德蒙真的就快要被放出来了。
她抬头望向车窗外昏暗的天空。
今夜,无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