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一次交锋

Chapter008

他们又回到了卡纳比埃尔街。

“卡纳比埃尔”,在法语里是麻田的意思,所以这条街又叫麻田街。在中世纪时,这块老港末端的土地是专门种麻用的,而麻是制造航海用缆绳的重要原料。

而现在,卡纳比埃尔街成了马赛最热闹的地方,其繁华程度甚至能与法国首都巴黎的香榭丽舍大道相媲美。

街上涌动着车水马龙的喧嚣,人们的脸上写满欢笑,因此,人群中那个美丽忧伤的加泰罗尼亚女子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她面带愁色,拖着沉重的步子茫然地往前走着,腰间还系着一把佩剑。

与她相隔好几人宽的地方,还有个黑衣人抱着手走在另一边,他的双眼四下窥伺,抿成直线的嘴角好像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要不是他们两始终走同一条路线,人们都不会觉得他们是一起的。

这种极不和谐的情形,正如远处山丘顶端的那座堡垒上方略过的一片阴云,似乎又有什么风暴在酝酿。

不知道走了多久,腾格拉尔首先开口,打破了紧绷的沉默,“梅色苔丝,你怀疑我?”

“你在说什么?”梅色苔丝有些讶异地看了看腾格拉尔,她完全没想到对方会直接点破。

押运员脸上带着玩味的笑,他脸上的表情显示出他已经洞悉她心底的想法,现在他要的不过是一个肯定的回答,“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在梅色苔丝试探他的同时,他也一直在试探她。

看来没有掩饰的必要了。梅色苔丝略作思考,决定主动出击,“腾格拉尔先生,我只是做出了合理的推断,如果埃德蒙进了监狱,最大的受益者是您不是吗?莱克勒船长去世了,你以为莫雷尔先生会让你来接替船长的职务,可他却把重担交给了埃德蒙。也许为了能当上埃及女王号的船长,某人会不择手段挤掉埃德蒙呢。”

“如果说我有嫌疑,那么你也有嫌疑”,腾格拉尔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在婚礼上我看到你们的争执了,你跟埃德蒙的关系出问题了,不是吗?也许你有了新欢,想摆脱这个麻烦的未婚夫,于是伪造了一封举报信来破坏婚礼。没想到埃德蒙真的给那个人送了信,所以他不得不在监狱里度过余生,多么可悲的故事啊...”

“看来在其他人都在享用美餐和好酒的时候,你却在密切关注着我们两”,梅色苔丝愤怒地打断了他。

“的确如此,因为埃德蒙可是我的好朋友”,腾格拉尔冷淡的语调透露了他的言不由衷。

“可我在其他水手那里听到的并不是这样”,梅色苔丝马上回击道。

“梅色苔丝,这几天我根本没进过马赛城,根本没机会去投举报信,所有的船员都可以证明”,腾格拉尔灰绿色的眼睛一转,“而且你揪出那个举报者,恐怕并不会对埃德蒙的事情有多少帮助,不是吗?”

“不,是有意义的,我相信人终将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受到审判”,梅色苔丝琥珀色的眼睛闪烁着眸火,“而且如果有一天埃德蒙出来了,他有权知道仇人是谁。”

“但愿能有那一天”,腾格拉尔的语气不无嘲讽。

就这样,两人在西纳克街的入口不欢而散。

稍稍冷静下来之后,梅色苔丝有些后悔刚才的冲动,但至少这次交锋让她确定了心中的怀疑。可整件事似乎又陷入迷局之中。她很感激莱克勒夫人提供的线索,但那对救出埃德蒙并没有直接的帮助,她连那个将军的名字都不知道,更别说其他信息了,所以根本无从查起。而腾格拉尔刚才说他没进过马赛城,如果的是真的,那么他肯定还会有同谋。

会是谁呢?

一声呼唤打断了梅色苔丝的思考,她回过神,看到了那个让她有些头疼的男人。弗尔南多正站在加泰罗尼亚村口朝她招手,另一只手里还拎着几条鱼,那些鱼看起来特别新鲜,像是刚从海里捞出来的,湿润的鱼鳞在阳光下还闪着银光。

“梅色苔丝,瞧啊,今天的收成真不错”,弗尔南多兴奋地挑出最大的两尾朝她递过来,“你可以拿它们去换亚麻纺线了。”

梅色苔丝并没有伸手去接,她很感激弗尔南多的照拂,但她更希望他弗尔南多对她死心,他们之间根本是不可能的。可刚才那些事让她心绪纷乱,因此,她实在没精神去给他普及什么近亲结婚的危害性,况且说了他也未必相信,所以她只好搪塞道,“弗尔南多,抱歉,我不能再接受你的好意了,毕竟现在我已经订婚了。”

弗尔南多的手僵在那里,脸上的神情显示他受到了打击。在梅色苔丝对他报以一个微笑后,才稍稍有所缓和。

“弗尔南多,不管怎样...谢谢你”,梅色苔丝和他挥手道别,转进了长满欧石楠的小道,“我得先回去了。”

弗尔南多并没有回应她,他一直愣在那里,那个微笑让他陷入了沉醉。他痴痴地望着梅色苔丝美丽的背影,直至她完全消失在他的视线,他才逐渐从幻梦中清醒过来。

他很清楚自己的感觉,是的,他爱她,疯狂地爱着她,为了得到她,他可以做任何事。可原以为埃德蒙进了监狱,梅色苔丝就会投向他的怀抱,可现在看来,他错了。

也许只有一大壶拉玛尔格酒能排解心中的郁闷了。因此弗尔南多把鱼处理掉之后,就径直朝瑞瑟夫酒家走去。

而此时,腾格拉尔已经先一步来到了瑞瑟夫酒家,卡德鲁斯早已等在那里,他的脸因喝酒而泛起红色,但那看上去更像是因恼怒而显现出来的,因为他此时正气愤地质问腾格拉尔关于那封举报信的事。

“腾格拉尔,你这个骗子”,卡德鲁斯激动地说,“你告诉我你把举报信毁了,可它最后还是落到了检察官手里。你不该这样干,埃德蒙是个好人,现在他的父亲和他的未婚妻该会有多伤心。”

然而腾格拉尔对卡德鲁斯的质问完全不以为意,“卡德鲁斯,我劝你不要搀和这事,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你等着吧,不用我告诉他们,他们也会知道的”,卡德鲁斯继续嚷嚷,“昨天晚上梅色苔丝来拜托我照顾埃德蒙的父亲,后来我看到她和莫雷尔先生在凉棚底下,就悄悄跟到楼道里。梅色苔丝问了莫雷尔好多问题,等着吧,她马上就会猜出是你干的了。”

再一次听到梅色苔丝这个名字,腾格拉尔的脸色由晴转阴,他不想继续听卡德鲁斯的废话,恼怒地打断了他,“够了,这件事跟我没有一点关系。”

“不,我记得的”,卡德鲁斯马上反驳道,“那天晚上,你,我,我们就是坐在现在这个位置上喝酒。后来那个加泰罗尼亚青年也来了,你就写了那封举报信,利用他对梅色苔丝的迷恋,蛊惑他去陷害埃德蒙。老天,要是当时我没喝醉酒,一定会阻止你。”

“那时候你已经喝醉了,所以记不清楚。我没有把举报信给加泰罗尼亚人,我把它给撕了”,腾格拉尔解释道。

“不,你没有撕,你只是把它揉成一团丢在角落里”,卡德鲁斯摇了摇头,在相似情形的刺激下,那天晚上的情形愈加清晰了,“一定是那个加泰罗尼亚人又把它捡起来,扔进了检查官的邮箱,一定是的。”

“即便是那样,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当时只不过是想开个玩笑”,腾格拉尔抱起手来冷笑道,“而且也是在为你出气,你跟我抱怨了一大通埃德蒙的坏话,说你看不惯他的神气劲儿,难道你都忘了?”

卡德鲁斯马上住嘴了。

“况且,如果现在你为埃德蒙说话,也会跟着倒霉”,腾格拉尔眨了眨灰绿的双眼,“直到现在埃德蒙都还没放出来,如果他真被判有罪,凡是帮他说话的人都会沾上拿破仑党的嫌疑的。”

出于私心的本能,卡德鲁斯立刻感觉出了这番话的份量,再不敢多说一个字。现在,他头上直冒冷汗,有些惊慌失措地四下张望,生怕自己刚才的话被什么人听到。这时候,他看到了一个熟人,“弗尔南多?”

腾格拉尔顺着卡德鲁斯所指的方向转过头,看到加泰罗尼亚青年弗尔南多正往这个方向过来。真是一个诡异的巧合,那场陷害埃德蒙阴谋的三个当事人又聚在了同一个地方。

弗尔南多两眼泛红,脸上带着怒意,看到腾格拉尔的时候,他摸了摸腰上别着的那柄精致的加泰罗尼亚短刀,径直朝他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