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06
梅色苔丝从床头柜拿起了那张婚书。现在埃德蒙被抓走了,在她仍是他的未婚妻这段时间里,照顾好他的父亲是她的责任。可如果埃德蒙真如弗尔南多所说回不来了呢?一个孤女和一个老人该如何过活?
房间里仍有些暗。她点上灯,对照着婚书清点了一下自己的所有财产。正如婚书上写的那样,她除了这栋小屋,几张渔网,铁匣子里藏着的、应该是辛苦积攒下来的几十个银埃居,还有一些零散的钱币,就什么也没有了。
虽然尚不清楚这个时代货币的购买力,但她大概猜得到,这些钱支撑不了多少时日,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梅色苔丝轻叹一声。在短短的一天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也许上帝安排她来到这个陌生的时代,是有一定含义的。既然成为梅色苔丝让她有了第二次生命,也许她该为这对不幸的恋人做点什么?
对了,那封信。如果了解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是否会对埃德蒙有所帮助呢?可莫雷尔先生似乎不愿意透露更多的细节。
梅色苔丝决定去埃德蒙工作的港口打听。
简单梳洗之后,她换上了加泰罗尼亚民族的短衫和亚麻布的裙子,沿着海滩走去。两百年后的马赛她曾去过一次,与现在大不相同,至少现在的马赛还没有那么多高楼。不过即便是这样,她也很清楚马赛的哪处港湾最适合停泊航船。
一片沉静的海湾引入眼帘,她远远地望见一艘大船泊在蓝色港湾的怀抱里,桅杆上的帆全部收起,在众多小帆船中间极为显眼。船首克里奥帕特拉七世的雕像迎着海浪,神色肃穆地凝望着远方,这一明显标志昭示出她的身份——埃及女王号,埃德蒙正是在这艘船上工作。
梅色苔丝悄悄靠近码头,水手们正从埃及女王号上搬运货物,船舱的容量很大,他们至少还要搬六个星期。她就躲在一个大木桶后面,仔细听水手们的闲言碎语。
“瞧瞧押运员那神气劲儿”,一个水手不满地抱怨道,“因为埃德蒙出了事,他才被任命为代理船长,不过我看呐,他大概觉得以后船长的位置非他莫属了。”
“小声点,他还在船上清点货物”,另一个水手小心提醒道。
“我才不怕他听到呢”,那个水手咬牙切齿地说道,“可怜的埃德蒙,如果不是莱克勒船长得脑膜炎死在半路上,去给贝特朗元帅送东西的人也不会是他。可这件事除了埃及女王号上的人,还有谁知道呢?大家都很爱戴埃德蒙,除了那个押运员。”
“不要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要放过一个坏人”,一个老水手叹了口气,“埃德蒙会看到那封举报信的,如果真是腾格拉尔的笔记,他一定不会放过他,我们也不会放过他!”
“腾格拉尔?”梅色苔丝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她恍惚觉得自己在哪里听过,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开始仔细回想昨天的婚礼,却并不能把这个名字和任何一个宾客对上号,至少他不在送埃德蒙的父亲回家的那几个年轻人之中。
出卖埃德蒙的人,会是他吗?
随着水手们的争吵,氤氲在真相周围的白雾正被层层拨开。
那包给拿破仑手下得力将领贝特朗元帅的东西,本该是船长莱克勒亲自去送的,可他却在到厄尔巴岛之前就因病去世了,无辜的埃德蒙不过是执行了他的遗愿。可埃德蒙送东西的事情,连船主莫雷尔都不知道。也就是说,必定是埃及女王号上的其中一个人举报了埃德蒙。
这样就有两种可能性,那个举报者要么是拿破仑的反对者,要么就是针对埃德蒙。
可如果是前一种的话,无论送信的是莱克勒本人,还是埃德蒙,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去举报。莱克勒并不能预知自己的死亡,但作为船长,他肯定了解自己的船员。既然给贝特朗元帅的东西是必须要送出的,他不可能蠢到在明知有反对者的情况下,还要在厄尔巴岛停船,而那座岛的皇帝,正是被流放的前法王拿破仑!
那么,就只剩下后一种可能了。
因此,水手门的怀疑不无道理,因为在埃德蒙出事的第二天,押运员就替代了他的位置,被任命为代理船长,很可能还会成为下一任船长。
所以,这个叫腾格拉尔的押运员,无疑就是整件事的最大受益者,那个嫌疑最大的人。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梅色苔丝的思绪,是莫雷尔先生,他沿着奥尔兰码头上的浮桥走来,远远地朝她打了个招呼。
因为下午要去见代理检察官的缘故,莫雷尔特地换上了一套得体的茶色套装,既不显眼也不失高雅。他并不奇怪在这里看到她,毕竟他所认识的那个梅色苔丝,是那样地爱着他最得力的属下,他完全能体谅她的心情。
梅色苔丝刚要打招呼,一个男人近乎是小跑着越过了她,谄媚地迎了上去。他并没有穿和其他水手一样的蓝白条制服,而是套了一件黑色的外衣,这让梅色苔丝立即猜出了他的身份——押运员。
这并不是梅色苔丝第一次见到他,她恍惚记起婚礼的时候,似乎就是这个人去叫的医生,但这确是她第一次注意到他。
押运员腾格拉尔年纪大概二十五六岁,脸上却有一种不符合年龄的老态。透着精明狡诈的灰绿色双眼,高挺的鹰钩鼻,一袭纯黑的外套,再加上他出现时水手们脸上明显的不屑,让梅色苔丝无法不联想到一种极不讨人喜欢的鸟。
然而莫雷尔并没有被腾格拉尔的过分热情打动,他只是朝他稍稍点头示意,便径直来到了梅色苔丝身边,“梅色苔丝,不要太过担心,我今天会再去找那位代理检察官求情的。”
梅色苔丝犹豫着上前半步,道明了来意,“莫雷尔先生,其实我来是想打听一下那封信的事。”
她一边说,一边不经意地朝腾格拉尔觑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