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去年她划伤舒颜的脸之后,一直不曾见过此女,却不知今日她为何又出现在忠勇公府。难不成她被福康安收作小妾?可看她乌发?高盘,斜横着一支翡翠松鼠簪,耳戴五彩碧玺花瓣坠儿,身着牡丹滚边茜色长裙,胸前的精致的盘花纽扣边上还悬挂着砗磲十八子。
这身行头颇为贵重,不像是一个妾室该有的,倒像是正妻,可她一个汉家女子,哪有资格嫁入富察府为妻?
身边的宝芝瞧见这一幕心?生?嫌恶,“这个晴云可真不安分,福康安一不在家,她就勾搭别的男人,连恒瑞她都能说上话,当真是个狐狸精!亏得福康安还将她当做宝贝,呸!下贱的东西!”
而今宝芝已嫁于恒秀为妻,慧瑶便是她的大嫂,这两人倒是兴趣相投,能说到一处来,是以时常在结伴同行,譬如今日来富察家贺寿也是形影不离。
慧瑶闻言越发?诧异,“她不是叫舒颜吗?你所说的晴云又是谁?”
“喏!”宝芝微扬首,示意她往西边看去,“不就是福康安的夫人嘛!那个秀女晴云!”
“她是秀女?怎么可能呢?她还在我们府上住过一段时日呢!”
两人的话接不住茬儿,但可以肯定的是,她们所说的都是眼前的女人!疑惑的宝芝再联想起以往在宫中的日子,顿时了悟,
“怪不得那时候我总觉得她不是晴云,但福康安查证之?后无比肯定,说她身份无疑,原来她还有另一个名字!看来她的身份真的有鬼!”
难得抓住晴云的把柄,宝芝当然不会轻易罢休。两人一合计,决定去找忠勇公夫人讲明此事,宝芝说风就是雨,慧瑶一把将她拉住,提醒她时机不对,
“这会子舅母正在招待那些个勋贵宾客,哪里有空听咱们说这个?当着宾朋的面儿议论人家的家事,岂不是打舅母的脸?即便是真的,她也会记恨咱们,还是等寿宴过后,宾客散去,只剩家族内眷,舅母得闲时再说为妙。”
略一思量,宝芝觉着她言之?有理,便没再强出头,暗暗忍着,待到午后再收拾那个假秀女!
此时的舒颜正在与恒瑞讨论锦湘之?事,丝毫不知危险正在降临,
“要不这样,得空我过去一趟,再去劝劝她,最好能让她先回家,一直流落在外也不是办法?。你再劝动你父母,让他们改变态度,不要对锦湘那般严苛,大家可以坐在一起商量应对之策,
事已至此,愤怒和训斥都无济于事,只能尽量想法子完满解决,相信伯母也不希望失去锦湘这个女儿吧?”
点了点头,恒瑞也赞同舒颜的法?子,“似乎只能这样了,有劳你走一遭,一有消息你立即派人通知我,我会尽量配合。”
说定后,舒颜颔首致意,去往婆婆院中,而今她招待宾客已经游刃有余,这些人对她的身份并无质疑,渐渐的她就放松了警惕。
瞧见宝芝的那一刻,舒颜尚无任何反应,但在看到慧瑶时,她心底那深藏的怨愤再次被燃起,虽然这面上的疤痕已然消失,但心?里的屈辱难以磨灭!她很想上前甩她一耳光,却也深知今日这场合不允许她做这种事,旁人问起她也无从回答,还是得忍气吞声,不给婆婆的寿宴添乱。
她想息事宁人,慧瑶可不这么想,故意行至她跟前,用极低的声音在她耳畔轻唤了声,
“舒颜?真没想到你竟是陕甘总督的女儿,我要是早知你的身份,也就不会动手伤你,堂堂总督千金,怎会做旁人的小妾呢?你怎么就不肯告诉我一声?”
她也不多言,只说这几句,料想舒颜听到定然惶恐,晌午这宴怕都用不安心?。悠悠道罢,果?见舒颜眸色微紧,面带无措。慧瑶满意一笑,拈着手帕悠然迈步离去。
实则舒颜连回首看她一眼都懒得,径直去往里间厢房陪族内亲眷,浑然不把慧瑶放在眼中。
寿宴过后,宾客陆续散去,舒颜还在陪颂颖说话,两人正品着今年的新茶,就见婆婆身边的大丫鬟绣竹走向这边,说是太夫人请她过去一趟。
放下茶盏,舒颜不禁感慨,该来的终究会来,对质是免不了的,或早或晚罢了!
镇定起身,舒颜无谓笑笑,招呼颂颖一道前往,“走吧!咱们去看热闹。”
虽不明所以,颂颖还是果断的随她同行,一到内堂,看到宝芝的身影,颂颖顿生不祥预感,担心?她这个表妹又会惹什么是非。
眼瞧着慧瑶与宝芝皆立在那拉氏身侧,一脸看好戏的神色,舒颜便能大致猜到她们跟婆婆说了什么,果?不其然,上座的婆婆冷脸横眉斜向她,质问她究竟是谁,
“舒颜?抑或晴云?你究竟是何人,与锦湘如何相识!最好从实招来,否则家法伺候!”
怎的时隔这么久,宝芝还在揪着假秀女的事不放?颂颖忧心舒颜的处境,想上前帮她说话,舒颜微摇首,示意颂颖稍安勿躁,她自有应对之策。
晌午那会子慧瑶与她打招呼之际,舒颜已经能猜出她会如何,如今瑶林不在京城,没人护着她,一味怯懦畏惧并不能解决问题,且宝芝与慧瑶皆与她有冤仇,今日索性借着这个机会将这冤仇一并报了!
早有准备的舒颜不慌不忙的向婆婆回话,“额娘容禀,儿媳闺名晴云,小名舒舒,那段时日与家人发?生?矛盾,这才任性的离家出走,锦湘正是我闺中好友,我才会到她家借宿。”
“哦?”既有人提出质疑,那拉氏必须追根究底,“有何矛盾?”
宝芝在旁哼笑,“闺阁千金本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居然擅自离家出走?说出来谁信?怕不是盗用了晴云的身份,代替她去选秀吧?”
见不得她嚣张,舒颜反讽道:“这里是忠勇公府,额娘当家做主,额娘问什么我自当答复,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来审问我?”
舒颜这么一说,反倒显得她很不懂事,为防那拉氏不悦,宝芝赶忙向其解释,故作委屈巴巴的模样,
“伯母,我只是想帮您提出疑点而已,这个女人太狡猾,故意离间,居心?叵测!”
不管儿媳是何目的,宝芝的抢先发?问确实令那拉氏有些看不过眼,但也不好给她摆脸子,强压下不满,委婉提醒,
“事情没查清楚之?前,她依旧是我富察家的儿媳妇,事关家族声誉,无需你来提点,我自会审问清楚,你且在旁听着便是。”
感觉到那拉氏面色不愈,宝芝再不敢造次,闷闷低首称是之际,还恨瞥舒颜一眼。
当那拉氏再次要求她讲明与家人有什么矛盾时,舒颜从容回道:
“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此事终究是儿媳的私事,儿媳愿说,却只愿说给您听。额娘听罢之?后,再给儿媳定罪也不迟。”
未免有什么秘密被外人听到有失富察府的颜面,那拉氏遂决定依她之言,让众人留在堂中,而她们婆媳二人则去往里屋。
她倒要听听,这所谓的私事究竟是什么!
为示诚意,进?门后舒颜就往地上一跪,说自个儿未入宫选秀之?前,去寺庙上香之?际遭遇劫匪打劫,幸得一位公子所救,为保她不被人欺负,那位公子当晚与她共处一室,次日就有官兵到来,端了那窝劫匪,
“我对那位公子心?生?感激,便无心?参选,只求落选,奈何后来又被太后赐婚,偏偏我对那位公子念念不忘,不愿嫁人,这才与父母吵架,赌气出走。”
“你居然心有所属?”儿媳虽是坦白交代,可那拉氏得知她对瑶林不专一,终归心?里不舒坦,替儿子抱不平,
“我儿待你情深义重,你竟然念着旁的男人?你对得起他吗?”
就在那拉氏替儿子抱不平之际,话锋被舒颜陡然一转,
“额娘息怒,请听儿媳说完,那时候我死活不愿嫁,在锦湘家中躲了许久,后来瑶林去找锦湘兄妹,我瞧着他很眼熟,始知当日那位救我的公子正是瑶林!恩人与我的未婚夫君是同一人,这大约就是天意吧!”
仔细回想,那拉氏略有印象,“是了,瑶林曾与我说过他剿匪一事,原来你们一早就相识,这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
“可不是嘛!儿媳当时也难以置信呢!”舒颜故意拣选着说,许多事都被她故意掩盖,譬如慧瑶伤她,福康安赶来相救一事,她并未与婆婆提起,虽说不是她的错,但若让婆婆晓得别的男人欺负她,怕会对她印象不好,是以她才避重就轻,简略带过。
如她所愿,那拉氏信了她的说辞,只因福康安一早就当众唤过她舒舒,是以那拉氏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加之?她的解释皆合情合理,那拉氏也就没再质疑,但还是不忘出声警示,以树家主之?威信,
“而今瑶林不在家,我无法?与他对质,但也绝不允许外人看咱们家的笑话,今日之事作罢,你所言最好皆属实,待瑶林归来,我还是要询问的,一旦被我察觉出你撒谎,绝不轻饶!”
舒颜所言非虚,只隐去了一部分,正如瑶林所狡辩的那般,这是瞒,不是骗,是以她无愧于心?,底气十足,腰杆儿挺得倍儿直,脸不红心不跳,
“儿媳可以起誓,绝无半句谎言,这些事瑶林也都清清楚楚。”
至此,那拉氏没再怀疑什么,带着她出去,说是已盘问清楚,晴云确有苦衷才会离家出走,但她的确是本人,并无顶替一说。
宝芝还等着看她被那拉氏厌弃,未料那拉氏出来后竟像没事儿似的,这不应该啊!到底哪里出了岔子?不甘心?的宝芝再次追问,
“伯母,她究竟有什么苦衷?闺阁千金在定亲之后轻易离家本就匪夷所思,您一定要查清楚啊!”
明摆着那拉氏不愿明说,她还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这就令人很厌烦了,“已然问清,我心?知肚明即可,就不劳你们费心?,我们的家事,无需样样都与你交代!”
察觉到那拉氏的声音明显透着一丝不耐烦,心?生?畏惧的宝芝无措的将巾帕绕在手指间,不自觉的软了语调,
“我……我只是担心?伯母您被这个女人蒙蔽,她心眼儿多着呢!”
之?前舒颜步步忍让,并未换得宝芝的收敛,既然她如此不识好歹,那就新仇旧恨一并算,
“宝芝啊宝芝,你真是一点儿都没变,血口喷人可是你惯用的把戏!”未有任何犹豫,舒颜决定就在今日,将曾经的帐都翻出来,好教婆婆知道,她一直看中的宝芝究竟是黑是白!
“额娘可还记得当初在宫中,儿媳冲撞您,摔碎了您的翡翠镯子一事?”
作者有话要说:预告一下,明天应该有加更吆!六千字会合并在一章里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