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湘这样的做法?的确太任性,但现下她的安危最重要,至于对错,还是等先找到人再说,遂劝她不要吓唬自己,“既然没踪迹便是好事,证明两人都有生还的希望,兴许藏在了附近,再派人去寻便是。”
当时舒颜并不在场,还是次日给婆婆请安时才听闻此事,不由开始担心锦湘的状况,上回见锦湘还是两个月前,当时她只说会努力说服她额娘,倒没提过要离家出走,却不知这是谁的意思,是锦湘主动要求,还是马慧裕的提议?
他一个读书人,应该不至于这般怂恿锦湘吧?
真相还不得而知,舒颜只盼着那些护卫赶紧找到锦湘的下落,就怕他们受了伤流落在外出什么危险。
事实上,这会子的锦湘并无大碍,受伤的是马慧裕,人又在水里泡了许久,伤口溃烂得厉害,所幸她来过这儿,知道柳白微家就在附近,便将马慧裕带过去疗伤,期间也有护卫追查至此,锦湘一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状况,是以特地求了柳白微,将她们安置在密室之中,不要把她的行踪说出去。
明知这样不太好,可柳白微耳根子软,受不住她一再央求,只得暂时答应。
柳大夫认为擅自收留官家千金会招致祸端,再三?要求女儿将人送走,白微念着恒瑞的人情,不好意思赶锦湘离开,再者说,这两人情深义重,为了在一起而不惜与家人反抗,也?令柳白微十分感动,是以坚决要护她周全。
说不动女儿,柳大夫便趁着儿子回来的档口,将此事告知文元,让他转告恒瑞,将他妹妹接回家去。
如?今柳文元已在军营磨炼了半年,上个月才被恒瑞托关系调入宫中做了个小侍卫,现下他想见恒瑞很容易,晓得此事非同小可,柳文元没敢张扬,只悄悄的告诉了恒瑞一人。
明知父母担忧,恒瑞也?没立即回府禀报,而是独自一人去往柳大夫家,连长随都没带。
骤然见到兄长,锦湘吓了一跳,确认没人再跟进?来时,她才稍稍放心些。
锦衣玉食的妹妹而今竟为了一个男人躲在这密室之中不敢见人,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恒瑞见状是既生气又心疼,狠狠的将她痛斥一顿。
原本锦湘就委屈,也?晓得自己愧对家人,被兄长这么一训,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
“我知道我错了,可我若不离家,阿玛就要为我定亲,你说我该怎么办?除了慧裕,我谁都不想嫁!”
此时的马慧裕仍躺在病床之上,面色极其苍白,不忍看锦湘被家人训责,他急切的想起身,才抬起上身就扯到了腹部的伤口,痛得他紧咬牙关,不敢再动弹。
锦湘见状忙去扶他,劝他不要逞强,“快躺下,否则伤口又该裂开了!”
忍着伤口的痛楚,马慧裕用手肘半撑着身子,向恒瑞表明心迹,“我与锦湘是真心相爱,只求你成?全我们,不要将她带走!”
这种自私的感情恕恒瑞无法?理解,“你若真的爱她,就不会让她背弃家人与你私奔,可有为她的名声考虑,可有为她的将来考虑?让她这般跟着你浪迹天涯,餐风露宿,这就是你所谓的爱?”
不希望兄长误会马慧裕,锦湘忙解释道:“不是他让我走的,是我自个儿的主意。”
“你住口!”见不得妹妹一再维护此人,恒瑞始终黑着脸,企图打击马慧裕,让他自觉放弃锦湘,
“作为男人,真正喜欢一个姑娘的时候,就该先想想自己是否有那个能力给她带来幸福,锦湘自小养尊处优,被家人捧在手心里,作为她的父母兄长,当然希望她婚后的日子能过得更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与人私奔,不顾自己名誉,不顾家人的感受,偷偷摸摸的住在密室之中,没个丫鬟伺候她,她还得事事亲力亲为的伺候你!
你所谓的爱就是看着她为你一再受苦,放弃原本的清闲富贵日子,无名无分的与你在一起?”
这话着实打击男人的自尊,但马慧裕还是要说一句,“名分我一定会给她,离开京城我也?还有满腹诗书,总能凭借自己的本事养活她,不会让她受苦的。”
豪言壮语甚是感人,但经不起推敲,不切实际,“你本是新科进?士,有着大好前途,而今这般拐走皇室宗亲之女,你以为官场仕途还能容得下你一席之地?除却做官,你还能做什?么?糊口不难,稀饭馒头也能活下去,可我要我妹妹过好日子,你能做到吗?你不能!”
他一心为锦湘着想,然而锦湘并不领情,听不得他这般严厉的抨击马慧裕,站起身来倔强扬首,
“够了!我敬你是兄长,请你不要再诋毁他,也?不要侮辱我们的感情!跟他走是我自愿,将来的日子是好是坏我都认了,绝不反悔,无需你来担忧!”
不识好歹的任性模样可气坏了恒瑞,怒指于她颤声呵责,“你这是钻了牛角尖,我若不拉你出来,你后悔的时候可就晚了!”
讲道理无用,他直接拽住她胳膊,眸沉声厉,“跟我回府!”
锦湘愤然挣扎,却挣不开兄长的钳制,情急之下竟狠咬他一口,吃痛的恒瑞这才松开,难以置信的望向她,
“为了这个男人,你打算六亲不认了是吗?为他一个而抛弃所有亲人,这种自私的感情也?配称之为爱?”
容不得心中的信仰被人这般肆意诋毁,锦湘无情冷斥,“你没有尝过被爱的滋味,我们的感情你根本不懂!凭什么指责我?”
原本柳白薇一直躲在门口,没有进?去掺和,直至听到这句话实在忍不住冲了进?去,急切的提醒她,
“锦湘,你怎么能跟你哥说这种话?他也?是为你好才会劝你,你不听也就罢了!何苦伤人?”
此时的锦湘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一怒之下口不择言,竟忘了顾忌兄长的感受,他的原配才成?亲便去世,后来终于遇到心仪的姑娘,奈何舒颜对他无意,且外人都说他命硬,这辈子不会有好姻缘,无情无爱,对此他一直耿耿于怀,她本该避忌的,方才居然说他没人爱,他肯定很难受吧?
这话在恒瑞听来的确刺耳,苦笑一声,恒瑞面露讥讽,“是,你有很多人爱,你不缺爱,所以才会为了这所谓的爱情放弃难能可贵的亲情,在你看来,除了马慧裕,其他所有人都不重要,你们的爱情太伟大,伟大到自私!根本不顾忌家人的处境,不顾规矩和礼数,堂堂宗室女,居然与人私奔,锦湘,你太令我失望了!”
她有错,可那也是被人逼得走投无路才会出此下策,暗恨自己说错话的锦湘终是没那么强硬,软了语气哀戚道:
“若不是阿玛额娘阻挠我们的婚事,我也?不至于如?此,二哥,你最疼我了!就发发慈悲,成?全我和慧裕,全当今日没见过吧!”
“然后眼睁睁的看着你往火坑里跳吗?”面对锦湘的哀求,恒瑞丝毫不为所动,坚持要带她回府,孰料锦湘竟拔下发间的簪子,抵在自己颈间,以死相逼,吓得马慧裕忍痛自床上下来,冲过去拦她,锦湘担心他的伤口,看他那么痛苦的捂住腹部,赶紧去扶他,
“慧裕,你小心些!”
“我没事……”紧攥住她的手,马慧裕劝她千万不要做傻事,“锦湘,不论如何你都不能伤害自己,我跟你在一起是希望能给你幸福,并不想看到你这样折磨自己。”
“反正我不会回家,不会跟你分开!”
“那可由不得你!”恒瑞一把将她拽开,未料锦湘突然朝他跪下,哭着向他求饶,“二哥,我真的不能跟你回去,我……我跟慧裕已有夫妻之实!”
“你说什么?”难以置信的望着他二人,恒瑞的第一反应是锦湘在撒谎,“他重伤在身,你们如何行房?锦湘,你为了他竟连自己的清誉都不顾,怎么就这么愚蠢!”
“是……是之前的事,”锦湘一口咬定自己已是马慧裕的人,马慧裕亦向他屈膝,一再表明自己与锦湘是真心相爱,求他成?全,
“我马慧裕可以对你发誓,定会好好照顾锦湘,让她过上好日子,绝不辜负!”
眼瞅着两人情深义重的相拥在一起,坚决不肯分开,恒瑞心生不忍,却不知自己究竟该如何,是狠心拆散,还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成?全?
也?许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真的愿意为对方放弃一切吧?锦湘说得对,他没有被人爱过,又怎会懂得他们的感情?
紧盯着马慧裕看了许久,恒瑞仍旧无法?肯定,他眼中的倔强和坚持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锦湘是真的为他付出了所有,犹豫再三?,恒瑞终是心慈手软了,话也?懒得多说,拂袖愤然离去!
柳白微赶忙追了出去,心怀愧疚,“二爷,很抱歉,我……我不是故意瞒你,只是看锦湘那么可怜,这才心软帮她瞒着。”
停步转身,恒瑞慨然生叹,“这丫头犟得厉害,我都没能将她带走,你会心软再正常不过。”想了想,他又取下身上的钱袋递给她,
“锦湘在此多有叨扰,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这段时日有劳你照顾她。”
柳白微连连摆手,不肯收他的银子,“只是帮他们换药做饭而已,花销并不大,您千万别客气。”
等她来拿是不可能的了,恒瑞直接拉过她的手,将钱袋放在她手中,“这些权当是我的心意,聊表感激,拿着吧!咱们也?算老相识,无需见外。”
手指接触的一刹那,柳白微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心在颤动,然而也?只是一瞬,很快他就收回了手,彼时钱袋已落入她掌心,她只怔怔的看着,一时竟忘了该说什?么,待反应过来时,恒瑞已经告辞转身。
目送他的背影离去,恍然了许久,她才低眸看向自个儿手中的钱袋,青色的福纹钱袋用褐色的绳子扎束着,里头有多少银子她并不关心,她所在意的是,这是恒瑞的东西,那就暂且收下吧!只收着钱袋,心里便是满足的。
此事恒瑞一直忍在心里,没有告诉家人,直至几日后,舅母忠勇公夫人寿宴,恒瑞前去贺寿,在府中偶遇舒颜,舒颜向他问询可有锦湘的下落时,他才没忍住说了实话,左右舒颜是锦湘的好姐妹,且她也是个嘴严的,是以恒瑞才放心的将锦湘的行踪告知于她。
得知锦湘无事,藏在柳大夫家中,舒颜总算松了一口气,恒瑞却被矛盾吞噬,心烦意乱,寻不到一个解决之法?,
“说出来对不住妹妹,不说的话,看着嫡母那么难过,整日的为锦湘的下落忧心,我又觉着过意不去,终究难以两全啊!”
就在他们说话的档口,浑然不觉远处的月门后有一道锐利的目光正注视着他们,原是慧瑶跟着恒宾来忠勇公府贺寿,赶巧在此撞见恒瑞,仔细一看他对面的女人,似乎很眼熟,可不就是舒颜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