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此事,舒颜很感兴致,毕竟她这脸能恢复如?初,全仗那瓶药,去感谢一下柳大夫也是应该的,遂吩咐下人备好礼,去人家里做客可不能失了?礼数。
白日里福康安倒是得空,但恒瑞不得闲,于是这宴席便定在晚上,柳白微自午后就开始忙活,预备用中?药做些?养生汤,譬如?山药田七母鸡汤,为中?和药材味,她又特地加了?些?黄酒,又做了?乳鸽和兔肉,想着荤菜容易腻味,还?备了?些?山野青菜,
她忙了?一下午,柳文元也不得闲,一直在旁为她打下手,心知她这般苦心准备多?半是为了?恒瑞,柳文元也就没抱怨什么,老老实实的帮忙打点,争取做出一桌可口饭菜,帮妹妹夺得恒瑞的欢心。
此时的福康安等人正在往这边赶,难得出府,舒颜欢喜雀跃,算来这应是成亲将近两个月以来头一回出府游玩,听福康安的意思,似乎还?要去与?锦湘兄妹汇合,之后再一道去柳家。
原本想着人多?热闹,可福康安一见到锦湘就后悔了?,只因锦湘掀开车帘就请他下去与?恒瑞同坐,
“我想与?表嫂坐在一起说说话,麻烦表哥腾个位置。”
福康安拒绝得干脆,紧握住舒颜的手,恋恋不舍,“我也想与?夫人说话。”
“哎呀你们整日的睡在一处,说不完的情话,还?在乎这一时吗?就让我们多?相处一会?子呗!”说着锦湘已然不请自来的入了?马,坐在侧边榻前。
舒颜也抽回了?手,请他换辆车坐,福康安丝毫没有要起来的意思,抱臂坐得稳如?泰山,
“这马车宽敞着呢!谩说三个人,五个人也坐得下。”
根本不是坐不坐得下的问题,“我们要说悄悄话,不希望你在场,你就不能识趣点儿暂避一会?儿?”
她越是这么说,福康安越发生疑,“说我坏话还?是怎的?为何我就不能在场?”
“我们才懒得说你,不过是姐妹间的悄悄话,有人在场不自在,你且去那辆马车吧!”
捱不住舒颜这恳切又温柔的小眼神,福康安只得妥协,但还?不忘讲条件,附耳低语,“今晚我要三次,若然同意我就下去,否则免谈。”
虽然他声音极小,但当着锦湘的面儿说这种?话,可羞煞她也!红脸嗤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虽说这行径小人了?些?,但他也没逼她,还?不是她们欺负他在先,是以他才敢掐准这句不松口,无谓的往后一靠,一脸痞相恨煞人也!“这就在你的态度了?,我是无所谓的。”
生怕锦湘起疑追问,不敢再与?他僵持,舒颜唯有敷衍,“行了?你快下去吧!”
“不拒绝当你默认哦!”得逞的福康安这才起身下了?马车。
看他哼着小曲儿,似是心情大好的模样?,锦湘不觉好奇,“才刚他不是不情愿嘛!怎的这会?儿这般欢喜?嫂嫂你是怎么哄他的?”
这条件她哪好意思说出口,简略代过,“不过是些?闺房密语,待你成亲后便晓得了?。”
想着她可能羞于启齿,锦湘了?然一笑,也就没再追问,舒颜打哈哈道:
“不说他了?,说说你呗!我听瑶林说,最近你家人在给你物色人家呢!你是爱新觉罗氏的宗亲,无需参加选秀,想来也是要嫁至公爵大臣府中?,却不知你可有钟意之人?”
提起这个,她笑意顿敛,唉声叹气,“你是不晓得我最近有多?惨,额娘的确在为我的婚事张罗,可我钟意于一个新科进?士,奈何他是汉人,我阿玛也见过他,却不同意这门亲事,说是满汉不可通婚。我愁得寝食难安,都开始掉头发了?呢!二?哥看我这般难受,这才带我出来散散心。”
这个规矩的确太严苛,她若不是顶替晴云选秀,成为满洲女子,想来也不太可能嫁给福康安,对此舒颜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以她听来的故事来规劝,
“怎么说呢?我很理解你的心情,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肯定很想与?他长相厮守,但有句古话说得好: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长远。他们是过来人,经历得比你多?,看得比你通透,这才会?忍不住用长辈的身份去干涉你的婚事,
比如?你喜欢那个进?士,他的家境应该很一般吧?也许他现在会?对你好,但是以后呢?柴米油盐的日子离了?银子真?的很难过。
远的不说,就说我娘,她原本也是富家千金,与?我爹两情相悦,不顾家人反对坚持嫁了?过去,奈何我爹一直郁郁不得志,我娘自嫁给他之后就没过什么好日子,不仅得拉扯我们兄妹二?人,还?要照顾病重的夫君,和我姨母相比,看起来竟苍老许多?,
人的命运,有天定,也有自己的选择,走错一步,往后就再难回头,锦湘,你可千万不要草率的做决定,还?是得听取旁人的意见,多?设想往后的日子,我希望你不仅有夫君疼爱,还?有锦衣玉食的日子可以享受。”
设想总是美好,两全其美终是难啊!“我若想要锦衣玉食很容易,随便让额娘为我寻个夫君便能达到,可夫妻和睦却是难,那些?个名门公子哥,真?没几个值得托付的,你看看我大哥的德性就知道。
难得我与?慧裕情投意合,我真?的不想轻易放弃,舒颜,我想赌一把!”即便明知结果无法预料,她也不愿就此向?命运妥协,“即使往后真?的不幸福,我也认了?,反正是自个儿的选择,我不会?后悔,也不会?怨天尤人。”
看来她此时正在执拗中?,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再劝非但不会?有效果,反而?会?令她心生排斥,认为她不懂她吧?
如?此想着,舒颜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人生难测,指不定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转机,别那么悲观,我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你这样?的好姑娘,老天爷定会?让你幸福的。”
如?此一劝,锦湘也好受许多?,欣慰的点点头,“我会?再想办法,争取找出最好的解决法子。”
此事便算就此揭过,两人都没再提,舒颜掀开帘子,与?她一道欣赏着马车外的风景,这柳大夫一家住在郊外,沿途景致甚佳,
绿柳垂堤赏娇容,叶尖清荷舞凌空,
碧波渐远渺无影,细闻衣襟染香风。
这一路不紧不慢,日头将将落山,他们正好赶至竹林畔,柳白微仍在后厨忙活,柳文元则到门口去迎接,柳大夫也一改往日的清冷,候在堂中?。
柳家没什么下人,舒颜便嘱咐流月她们到后厨帮忙,柳白微只道已然备好,无需做其他的,只端菜即可。
她只认得锦湘,并未见过舒颜,但听舒颜说起这药膏管用,面上疤痕已消,还?向?她道谢,柳白微便能猜到她的身份,想来她就是恒瑞在乎之人吧?而?今她已嫁给福康安,却不知恒瑞是个什么心态。
状似无意的瞄了?一眼,但见恒瑞正与?福康安谈笑风生,似乎并无芥蒂,柳白微越发琢磨不透,难不成是她误会?了?什么?
一想到自己没资格管这些?,她就心生黯然,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再生妄念,她与?恒瑞本就不可能,今晚之宴算是最后一次相聚吧!此事已了?,往后也没什么机会?再见,实该好好珍惜这难得的时光,不该胡思乱想。
更何况此女贵为福康安的夫人,却未曾端架子,性子温和又爱笑,不会?给人以压力,柳白微对她印象很好,再不会?心生嫉妒。
为表心中?的歉意,白微还?特地给舒颜夹了?菜,又顺道儿给恒瑞夹了?块兔肉,未免旁人多?想,她又再次向?他道谢,
“若非你们帮忙,我娘的案子怕是难以被重视。二?爷的大恩大德,白微没齿难忘!”
恒瑞深感受之有愧,“其实我也没做什么,都是瑶林在跑腿。”
柳白微当然记得福康安的恩情,又向?他举杯道谢,福康安亦觉愧疚,“和亲王没能得到惩治,我无法兑现承诺,愧对柳大夫。”
柳大夫虽固执,却也不是不明事理,这两日他一直在思索,也想通了?很多?事,慨然生叹,“天意这般安排,想必自有它的道理,和亲王那日向?我道歉,说他其实明白不是药膏的罪过,只是痛失孩子,想找人发泄罢了?!
我不接受他的道歉,但他终是承认了?自己的罪过,所以老朽还?是很感激二?位的鼎力相助,若非有你们做主,我的冤屈永远难以昭雪,我夫人也无法瞑目啊!”
提起挚爱,一阵酸涩涌上心间,柳大夫自斟自饮,思念愈盛,奈何阴阳相隔,难诉衷情。
柳白微赶紧坐下劝慰父亲想开些?,柳大夫也不希望自己的悲观情绪影响到他们的兴致,便借口说自己不胜酒力,回房休息去了?,嘱咐儿子好生招待贵客。
年轻人坐在一起畅谈更随心所欲些?,柳文元又爱练武,颇有抱负,奈何他父亲一直不许他投身军营,是以他很苦恼。
看得出他是个有志向?的好儿郎,福康安倒愿意给他一个机会?,“去军营吃苦,你可受得?”
忽闻三爷发话,柳文元点头连连,“当然愿意!”但一想到他父亲,他就忧心忡忡,耷拉着脑袋不敢奢望,“可是我爹不会?同意的……”
“以往他对当官的有误解才不想让你去当兵,而?今他这心结已解,我再去劝劝,兴许他能回心转意呢?”
有三爷作?保,柳文元顿感这枯燥的人生充满了?希望,连连道谢,起身敬酒。柳白微晓得大哥的志向?,也就没拦阻,她也喜欢大哥的一身武艺能有用武之地,毕竟医术他不感兴致,终日困在家中?,也是蹉跎光阴空遗恨。还?不如?去军营闯一闯,兴许能闯出一片天地来呢?
今日这宴席用料与?酒楼很不一样?,福康安尝着很是新鲜,对柳白微的厨艺大加赞赏,舒颜也赞不绝口,
“谁若娶了?柳姑娘,可有口福咯!”
柳白微谦虚一笑,目光似有若无的落在恒瑞身上,彼时恒瑞正在给锦湘夹菜,并未注意到,不过这一幕尽落在舒颜眼底,回府的路上,舒颜还?跟福康安提起,
“今晚的宴席,你可有察觉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