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婚期至

今日福康安倒是心情颇佳,可苦了舒颜,被他这么一打扰,心尘上浮,呛得眼酸心涩,沮丧了?好一阵儿,午歇了?会?子,醒来才又放空了?些,没那么难受。

本以为回到这儿又是看人脸色,出乎意料的是,她在这府中的日子颇为安逸平静,外?头一直有护卫守着,没有她的同意,连西林觉罗氏也不得随便出入她的屋子,少了?这妇人的打扰,她颇觉自在,只是日复一日的,难免会?觉着枯燥,时常望着窗外?的云霞发呆,打发光阴。

转眼一月之期将过,她也该换药膏涂抹,流月拿起摆在妆台上的凝香露,细心为她擦拭着,这药带着淡淡的芦荟香气,倒是比之前的药膏好闻许多,想起恒瑞的话?,舒颜好奇念叨着,

“哎,你说真有那种使疤痕消除的神药吗?”

看着瓷瓶上的红色贴条,上写凝香露三个字,流月沉吟道:“以往还?真听人说过,有位大夫研制出这种药,不过后来他再也不肯重制,却不知是何缘故,听闻那药就叫凝香露,却不知是否是这一瓶。”

当年之事被和亲王压了?下来,众人大都不晓得真相,只在说书人处偶尔听到一些真假掺半的故事,是以流月未敢确定,舒颜也没报多大希望,免得被失望吞噬。

殊不知,恒瑞为得到这药,还?与人做了?交易,且这小小的一瓶药还惹出不少风波。

打从发现药瓶失踪后,柳大夫便挨个儿审问身边的弟子,两位药童皆说没拿,他又去问儿子柳文元,正在练剑的文元只道不知情,

“孩儿对那些瓶瓶罐罐可没兴致,白送我都不要!”道罢又开始专心习武。

虽然儿子武艺高强,但柳大夫一点儿都不开怀,他本希望儿子能够继承他的衣钵,悬壶济世,造福百姓,只可惜这小子对医术毫无兴致,打小就喜欢舞刀弄剑,教他背那些药材的种类和用处,他从来记不住,倒是小女儿柳白微对这些药材格外感兴致。

原本他还?觉着女儿家学医不合适,奈何儿子不肯学,这手艺失传太可惜,无奈之下,他便教了?女儿,所?幸这孩子记性颇好,自小熏陶着,以致于长大后精通医术,时常帮着邻里间的夫人小孩看病,特招人喜欢。

恒瑞来求药那日,被柳大夫拒绝后,他正准备离开,赶巧在竹林那边碰见才从山上采药归来的柳白微。

她之所?以跟恒瑞打招呼,是因为恒瑞与她早就相识,之前有一回,恒瑞陪嫡母富察氏去寺庙上香,自马车中下来徒步上山之际,恰逢几个地痞在欺负一个姑娘,拦她去路还?拽住她胳膊不撒手,出于仗义,恒瑞上前呵斥,教训了那几个流里流气的少年,恰在此时,柳白微的大哥拿着糖葫芦过来了。

白微瞪他一眼,嗤他来的真是时候,诚恳道谢后,两兄妹这才告辞离去,将将转身,忽闻那位妇人咳得厉害,整张脸都红了?,出于好心,白微替她把?了?脉,问她可是有鼻窒之症。

富察氏点头连连,说自个儿几年前得了?这病,四处求医,一直无法根除,一旦风寒,便会加重,难受得紧。

又问了些细节,白微便道自个儿可以试着帮她调理,柳文元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提醒道:

“瞧这轿子是绿呢大轿,想必是三品以上官员,咱爹可是严禁咱们给官家人看病,你不可破戒!”

然而柳白微念着恒瑞救过她,不想欠下人情,坚持要帮这位老夫人,“你不与爹爹说,他老人家便不会?知情。”

为了不与官家接触,她便与夫人相约,每隔五日到庵堂内见面,用药帮她熏鼻,原本富察氏也不报什么期望,毕竟之前看过太多次,都不曾有所?好转,然而这一回确有奇效,已然大半年没再复发。

最后一回看病时,恒瑞也跟去了,还?带了诸多礼品金银,算作答谢,然而柳白微不肯收,说是还人情而已,无需报酬,自此后,两人已有半年没再见过,孰料会?在这时候遇上,恒瑞一问才知她是柳大夫的女儿。

得知他是为求凝香露而来,柳白微还?曾打趣问他是为谁所?求。彼时他尚未向舒颜表态,也不知舒颜的心思?,不敢贸然说那是他的心上人,以免玷污她的清誉,便扯谎说是为自家妹妹所?求。

念在相识一场,柳白微十分仗义的答应帮他拿药,只说她有法子劝动她爹爹,却没说这药其实是她偷来的,反正那药也锁了?许久没人动,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孰料她父亲那么快就发现药膏失踪,质问了一圈,最后才问到她这儿。

柳大夫也只是随口一问,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女儿偷了药送人,还?是个官家男子!气得他是火冒三丈,震怒拍桌,

“你娘就是被那些宗室王亲给害死的,你怎可与那些人有来往,还?将药赠与他?你娘的大仇都被你忘得一干二净,你这个不孝女!”

眼看父亲大发雷霆,柳白微只好说恒瑞曾救过她,她想报恩才会?这般。

“报恩的方式有许多种,你为何不经为父同意就拿走那瓶药?不问自取是为窃,即便你是我的女儿,这种行为也与贼人没什么两样!”

委屈的柳白微明知理亏,懦声辩解着,“明知您不肯赠药,我去询问也是白搭,只好出此下策。”

见不得妹妹挨训,柳文元上前劝道:“事已至此,爹您再怨怪也无用,赠已赠了?,还?能如何?就不要再训微儿了吧?”

他这个女儿一向是他的骄傲,舍不得打骂,悉心教导,哪知她竟会?做出这种事来,心口隐隐作痛,柳大夫紧捂着强忍痛楚,再次表态,

“若是旁的药也就罢了?!可这瓶不一样,而今我正用得着,拿药与人交换便可替你娘伸冤,你必须把药给我找回来,找不回你也别回这个家!”

娘亲的冤死一直是父亲心中的一根刺,柳白微当然明白此事的重要性,也不敢多问,只照着父亲的吩咐,去找恒瑞拿药。

虽说送出来的东西不该再要,可如今情况特殊,她也顾不得难堪,硬着头皮去了?一趟,偏巧恒瑞不在府中,之前给富察氏治病之时,柳白微也见过锦湘,既然恒瑞这药是给妹妹求的,那药肯定在锦湘那儿,她便直接去找锦湘,表明来意和难处,希望她能将药归还?。

锦湘倒想帮她,奈何实在没招,“药不是给我的,是给我一位朋友的,她面上受了?伤,需要擦药,不过舒颜已然离府,现下我也找不着她。”

居然是给另一位姑娘?那恒瑞为何骗她呢?得知真相的她心下微恼,一想到父亲凶神恶煞的模样她就害怕,

“这可怎么办?我爹说了?,找不到药,我也别回家了!”

那个柳大夫还真是臭脾气,对待自家女儿都这么凶,锦湘遂拉她坐下,劝她莫着急,

“不让回便不回呗!你且在我这儿等着,二哥大约傍晚会?回来,到时让他帮你想办法。”

除此之外?,她似乎别无他法,只能在这儿等着。

恒瑞归来之际,霞光漫天,夕阳正沉山,最近他一直闷闷不乐,原本就不苟言笑的面容越发疏冷,似乎尚未走出被拒绝的阴影。

听下人说起有位柳姑娘在二姑娘的屋里等着他,他便赶了?过去。一去才知,原来那药竟是她偷拿的!

之前他也曾听表弟提及,柳大夫说药失踪了,恒瑞也没放在心上,还?以为这只是柳大夫敷衍福康安的托辞,哪料竟然是真的!

然而舒颜需要这药,他不可能再将药归还?,思?忖片刻,恒瑞又问,“福康安真的与你父亲说,只要拿到药,就帮他翻案?”

迟疑的点了点头,柳白微不敢肯定,“那人叫什么,我爹提过一次,我也记不大清楚,只记得是什么忠勇公府……”

“那就是他无疑!”永璧乃是皇帝的侄子,恒瑞只是个庶子,权势不足以撼动此人,若然福康安真有这个打算,那此事也好办,“实不相瞒,这药给他给我都一样,因为我们都是为同一人所寻,既然表弟已如愿,想来他会?遵守承诺,待我去找他问清楚,再给你个答复。”

道罢他便准备离开,心神不宁的柳白微不愿再这儿干等,请求他带她一起,“唯有亲耳听到他答应我才安心,不然我无法跟我爹交代。”

念在她帮他拿药的份儿上,恒瑞也就答应带她同去。

路上,她欲言又止,忍了?又忍,终是轻声抱怨,“你不是说药是给锦湘的吗?怎的又给了?那位赵姑娘?她是什么人?你的心上人吗?”

舒颜心中无他,他怎敢再说她是他的心上人?不愿再揭伤疤,恒瑞含糊其辞,“她是我表弟的心上人,我只是帮忙寻药而已。若说是旁人,我怕你不给,不得已才扯了谎,还?望柳姑娘见谅。”

如此说来,他还?是会顾及她的看法,听罢解释的柳白微唇角微弯,终于不再黑着脸,扬起小脸娇哼道:“下回可不要再骗我了?,我的心眼儿可不是那么大!”

若非情况特殊,他也不愿骗人,遂向她承诺不会?再撒谎。

待他们下了?马车,到得忠勇公府,已是夜幕四合,清辉高悬,疏星点点。府门口的灯笼照亮来路,守卫一看是表少爷恒瑞,并未拦阻,直接请他入内,柳白微紧随其后,急切的想要一个结果。

彼时福康安正准备用晚膳,恒瑞表明来意,意在问他是否还愿帮柳大夫翻案。

虽说两兄弟之前为了舒颜闹得有些不愉快,但如今事关道义,福康安分得清轻重,不会?将两者混为一谈,遂正色道:

“当初我说过,得到药便会?为他翻案,我与恒瑞是表兄弟,这药给谁都一样,既然我拿到了药,那承诺亦会兑现。”遂交代柳白微回去跟她父亲说一声,明日傍晚在宝珍楼等他,见面后再详谈翻案事宜。

没有想象中的为难和推诿,福康安应得十分干脆,恒瑞对他这个表弟越发钦佩,暗叹自己小人之心,诚恳拱手向他道谢,“劳烦你多费些心。”

福康安淡笑以应,“咱们兄弟之间无需客气。”

经此一事,他还?愿意将他当成兄弟吗?许是他的心太过阴郁,才会?将事情想得太过复杂严重,也许在福康安眼中,这根本不算什么,毕竟这是舒颜自己的选择,她心中没他,那他于福康安而言便不算威胁,是以表弟才没再冷脸以待吧?

如此想着,恒瑞那自入府后便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得松片刻,柳白微亦福身向福康安道谢,只盼着他能帮母亲翻案,如此一来,父亲心中的那根刺才能拔出来,不必日夜煎熬。

接下来的日子,除却本身的职务之外?,福康安一直在忙着柳夫人的案子,涉及当朝亲王,乾隆又一向偏袒自兄弟弘昼,他儿子的事,谁也不敢惊动皇帝,偏偏福康安无所?畏惧,敢将此事拿到明面儿上去说,请求彻查此案。

既由他提出,乾隆自会重视,当即命刑部和宗人府负责此案,务必查出真相,若然永璧真的草菅人命,那自该依法惩处!

此类案子看似简单,实则复杂,毕竟已然过去几年,人证物证都得搜罗,好在皇上亲自下令,福康安在旁督促,众官员都会卖他阿玛傅恒的面子,未曾敷衍,尽力彻查。

在此期间,福康安没去找过舒颜,既已晓得她心中有他,那他也无需再担忧,想着一直不见面,成亲那日才好给她个惊喜,孰不知现下欺瞒,真到了被拆穿的那一日,那花烛之夜怕是不好捱啊!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大婚!三爷掉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