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为这个而烦忧啊!他当然是期待她嫁过去,否则也不会大费周章的与西林觉罗氏讲条件,直接上报于皇帝即可。心有所图的福康安趁机怂恿道:
“既有婚约,那就嫁过去呗!”
怔怔的望着他,但见他神情郑重,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舒颜心下一沉,仿佛心底那丝微弱的火光霎时被风熄灭,面色顿黯!
她还在念着当初两人同躺过一张床,还想着他说过容貌若无法恢复就会娶她,如今看来,他似乎并不在意那些琐事,纯粹说笑罢了!原本她也不在乎,可为何今日听到他的提议时心里竟像是被谁的手揪扯着一般酸涩,似是不可置信,喃喃反问,
“难道你认为……我应该嫁?”
并未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福康安点头应道:“虽说你姨母黑心,可你的父母却是无辜,若然不嫁,冒名顶替一事被抖出来,他们都会遭殃。”
道理她又何尝不懂,只是这大义凛然的话从他口中说出,她心里格外不是滋味,他不曾站在她的立场,考虑她的感受,只为旁人着想,这就是所谓的朋友吗?
被人忽视的舒颜倍感失望,侧脸低眸怅叹,“你可有想过我的意愿,我愿不愿嫁给那个福康安?”
看她这神色,似是不大情愿,他笑?意顿僵,忍不住问道:“不愿嫁给他?难不成……你有心上人?”
舒颜尚未吭声,他已打趣道:“该不会是我吧?”
心底某一处柔软仿佛被戳了一下,轻颤的瞬间,她用嗤笑来掩饰内心的不安,
“我会喜欢你?怎么可能!我说过不会嫁给你,你少在那儿自以为是。”
不屑一顾的态度略扎心,但他尚不能确定舒颜这话算不算口是心非,于是故意闲问,“不是我,那会是谁?难道是恒瑞?”
恒瑞的心思,福康安一清二楚,但舒颜并不晓得那日恒瑞过来时瑶林也在门外,十分好奇他是怎么知道她和恒瑞有牵连的?总不会是恒瑞跟他说的吧?
诧异的她眼珠轻转,下意识问了句,“谁跟你说了什么?你怎会这么问?”未能确定之前,她不愿连累恒瑞被朋友笑?话,是以才想打听他是如何知晓的。
然而她的暗自琢磨看在福康安眼里竟成了心虚,说起他的时候,她睇了个白眼,说起恒瑞,她的神情就变得小心谨慎,姑娘家大约只有在提及心上人时才会有这样的神情。
思及此,滞涩感梗在喉间,堵得他心火顿冒,紧攥着手中的扇轴,抿唇不语,强压着心底的愤慨,也不答话,以致于舒颜莫名其妙,问他这是怎么了。
方才福康安还打算趁此时机将他的身份告知于她,问问她是否愿嫁,可她现今的表现令他失望之至,她平日里在他面前从不会羞涩,想来对他真?的没有男女之情吧?否则怎会与恒瑞说话时那么温柔,一到他这儿就凶神恶煞?
蓦地想起那日她说和恒瑞谈得很?愉快,倘若她真?的心属恒瑞,那他又?算什么?仅仅只是救命恩人?
这样的认知于他而言颇有些打击,他想追问,可又觉得有失风度,自尊心不允许他再去追问细节,最终强忍下来,没再去探讨,深呼一口气,站起了身,漠声敷衍,
“突然想起我还有要事得办,先行一步。”
道罢不等她应声便头也不回的离开此地,骤凉的态度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待他走后,舒颜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他似乎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不过在此之前,他的立场已经很明显,他并不介意她嫁给旁人,足以证明他并不在乎她的婚事。
加之方才他说走就走,忽冷忽热的态度令她很不舒坦,舒颜越发糊涂,之前的那些亲近和愉快都算什么?她的错觉?也许他对每个姑娘都可以这样随口关怀,可怜她还放在了心上,不自觉的生出一丝奢望,到头来竟是这么个结果,说到底还是自己傻,旁人对她好一些她就忍不住胡思乱想,自寻烦恼。
苦笑一声,舒颜勉强撑起桌子站了起来向里屋走去,心力交瘁的她一个人窝在帐中,翻身侧躺着,指节微屈,紧揪着棉枕,尽管一直在强忍,可她仍旧深切的感觉到心在发颤,从未像此刻这般难受过,满腹的委屈瞬时上涌至眼眶,发红的眼尾倔强的噙着晶莹,不许它落下。
之前被人谋害欺负时,她也只是心中怨愤窝火,几乎从未为哪件事痛楚过,感觉异世?中没有值得她伤怀之事,可今日瑶林的态度竟令她有种被耍弄抛弃的感觉,明明他也没成承诺过什么,错在她傻,把人家的玩笑话当真?,才会生出落差感。
闭眸掩下满怀戚戚,哽咽的她吸了吸鼻子,实不愿再去纠结这些纷乱,既已明白他是无心的风,拂过便离,不会驻足,那她也没必要再去为其伤感,生怕越理越乱,她索性不再去想,睡上一觉,暂时放自己一马。
不得不说,困觉的确是好法子,往往一觉醒来,天大的气?儿也能消个大半,许多想不明白的事也能豁然开朗些,感觉没必要斤斤计较,若然前方是死胡同,那就回头吧!
当仅有的一丝期望也湮灭之际,她也就没了坚持,既然寻觅幸福那么难,那还不如放弃,牺牲自己一人,好歹能免去两家人的灾难,不为西林觉罗氏,单说她的父母,纵无感情,也有孝义在身,舒颜终究心软,不愿连累他们,干脆就嫁了吧!
想通之后,心无重负方觉释然,再不纠葛,也算放自己一马。
两日后,西林觉罗氏如约而至,舒颜没再与她闹别扭,答应了她姨母的请求,随她回府。
她的行装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只带了两身衣裳,至于其他的首饰,皆是瑶林送来的,往后再无牵连,她受之有愧,也就没带。雪阳恋恋不舍的送她出去,舒颜感念她的照拂,心下伤感,只怕往后再无相见之机。
雪阳却是信心满满,柔声笑道:“奴婢与姑娘有缘,相信很?快便会再相逢。”
此时的舒颜尚不知雪阳这话是何意,一众仆从皆在等着她,她也不好再耽搁,又?温笑着嘱咐了几句,就此辞别。
实则这两日她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去见见锦湘,可若去找锦湘,府中人定会对她指指点点,万一再遇见恒宾夫妇,或是恒瑞,又?该如何自处?前思后想,她终是放弃了这个念头,正如雪阳所言,有缘自会再见,无谓强求,若然还能再会,到时她定会对锦湘坦白一切。
一路茫然,不觉间马车渐停,掀帘下了马车,映入眼帘便是这座改变她命运的牢笼,之前她不知情,被姨母骗来,而今明知这是桎桍,她却甘愿自己走进来,
曾经她以为自由至上,人不该为了所谓的仁义而舍弃自由,而今身陷是非之中,她才明白,人心大都是软的,不可能做到真正冷硬,不顾亲人的处境,未免日后自责,她还是决定回来,继续顶替晴云。
令她意外的是,才到府中,便有四?名小厮跟着她,到得原先住的房间,另有两名嬷嬷和丫鬟伺候,不是之前的采雪,皆是陌生人,且西林觉罗氏也对这些丫鬟十分客气,好似不是府中人一般。
现下人多,她也不好多问,直至安置妥当,西林觉罗氏离开之后,一名丫鬟顺势上前向她行礼,
“奴婢名唤流月,乃是忠勇公府的人,西林觉罗氏母女心怀不轨,三少爷不希望再有调包的事发生,是以差遣奴婢过来伺候姑娘,外头的小厮皆是护卫,有他们守护,谁也伤不了姑娘分毫。”
阴差阳错才导致如今这样的局面,想必那福康安并不愿娶她,却又不想徒添笑柄,被人戳脊梁骨,这才将错就错吧!
这些都不重要了,陌生人的心思,她无心去探究,只管好自己,等着六月大婚即可。
在她纡郁难释之际,福康安又?何尝不是千愁百虑?
奢华古雅的忠勇公府在夜幕中格外静谧庄严,半阙月隐于云雾之中,淡淡清辉透过半开的窗轩铺泻于地面上,书房内的福康安正持着一本《武韬》,半倚在黄花梨木椅扶手边,闲翻了几页,却始终静不下心来思量文中字句的含义,思绪纷纷乱浮于脑海,抓不住一个重点。
自打上回与舒颜不欢而散之后,没两日她就离开了云泉居,回到她姨母家,他想去见她,可又觉得她可能在念着恒瑞,瞧见他并不会开心,终是犹豫着没去。
如今这婚事已定,他总不能再将她让给恒瑞,可她那日的反应着实伤他自尊,上回为救她,他不惜向太后请求赐婚,仅仅见过两面而已,本不至于如此,他也不知为何,竟鬼使神差的那么做了,这回为帮她找药也是四处奔波,可她呢!似乎并不感动,也不曾对他生出任何情愫,反倒对恒瑞百般温柔!
越想越委屈,他连书也看不下去,随手往桌上一撂,揭起茶盖,没喝一口,又?给盖上,神色颇为烦躁。
作者有话要说:三爷心里苦:自己挖的坑,跪着也要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