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福康安也曾开过玩笑,但当时他并不晓得那个做丸子的姑娘就是赵舒颜,不过随口一说罢了,当时恒瑞也不曾回应什么,今日突然这般郑重的提起,福康安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私心里他是希望自己杞人忧天猜错了,然而老天偏偏与他作对,恒瑞居然点了点头,还唇带笑意,眼神格外温柔,
“正是此女,因为她的家世问题,我暂时尚未与父母提起,现今苦恼的是想确认她的态度,又不好意思直接去问,这才烦忧,你比我更懂如何与人相处,可否帮我出个主意,该怎么去试探她的心思?”
呃……这就有些尴尬了,赵舒颜可是与他有婚约在先,他表兄居然对她有意,偏巧如今情况复杂,他还不能说出舒颜的身份,连个拦阻的资格都没有,为难的福康安沉吟道:
“你若问公事我在行,感情这种事,我也是门外汉,恕我帮不了你。依我之见,姑母是不会同意让你娶汉人女子为妻,若是纳妾,姑母可能还会答应,但那位姑娘应该不愿意吧?”
虽说福康安与赵舒颜接触的不算太多,但依照她的表现来看,那绝不是个善与的主儿,自然也就不会愿意做妾,是以他才故意借此打击恒瑞的信心,希望他能就此放弃,然而恒瑞竟道:
“让她做妾的确是委屈了她,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便想给她最好的,倘若她愿意跟我,那我会想法子,争取让她做妻,不让她受委屈。”
表兄这态度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他还以为恒瑞只是看舒颜顺眼而已,可听他这话音,似乎还挺在乎,按理来说,他们认识的时日并不久,怎的就突然这般情深呢?
想不通透的福康安忍不住问了句,“恕我直言,那位姑娘究竟有什么好,居然值得你如此待她?”
这种问题,往往都没有太具体的答案,毕竟感情本身就是虚无又缥缈,但又的确能真实感知的东西,他为何会喜欢舒颜?
大约是因为一时冲动打了她一掌,继而觉得愧对于她,再见时才会不自觉的多看两眼,又或者是因为她的树枝打在他脸上时,她那胆怯的神情让他生出怜惜,再不然就是她做的丸子让他吃出了少时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但的确心动了,近来总会不自觉的想起她,甚至想见到她。
听着恒瑞的自白,福康安一时无言,不觉反问自己,他对舒颜又是一种怎样的态度?当初是因为镯子的事,想帮她一把,得以太后的名义将东西送出去,那就只能向太后请旨娶她,太后那么疼他,肯定会如他所愿,旁的秀女他也不了解,只晓得宝芝太任性,他坚决不愿娶,唯一接触过的就只有舒颜,且他并不讨厌她,若然非得从秀女中选妻,那就舒颜吧!
这个决定似乎有些随意,不算太郑重,也无关情爱,但毕竟婚事已赐,那她便是他的未婚之妻,如今却被自家表兄觊觎,一种酸涩之感悄然漫上心田,若是旁人他早已翻脸,偏是自家表兄,还关系甚密,实在不好冲人发火,既然不好跟恒瑞明说,那他只能去找舒颜,想法子将她接走,以免再留在那儿,真会被旁人给拐走!
恒瑞并不晓得福康安的心思百转,还在琢磨着该如何跟舒颜表态,愣神间,这出戏已然唱罢,只有明祥认认真真的听了,那两位都各怀心事,当然明祥听的不是戏,而是美人声。
一折戏罢,众人陆续离场,出得戏园子,明祥坐看右观,总觉得他俩心不在焉,
“有心事?不若咱们去千景楼喝个小酒,听个小曲儿,什么困惑都能迎刃而解!”
那是他的爱好,可不是福康安的,“才听完戏你又听曲儿?莫不是楼里又来了新姑娘,值得你如此惦记?”
“这不是为你们着想,想给你们找乐子我才奉陪的嘛!”明祥义正言辞,想借机逍遥一番,可惜他俩都对女人不怎么热衷,最后也就没去风月地,只去了一家酒楼,不过明祥还是跟掌柜的打了声招呼,让他请了位会唱曲儿的姑娘到厢房来伺候。
在他看来,人就该及时行乐,才对得起这苦短的人生!
恒瑞对这些姑娘并无兴致,全程只吃酒夹菜,不曾多看一眼,以往福康安还会玩笑两句,自从今日晓得表兄的心事之后,他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执起酒杯一饮而尽,暗暗思量着将舒颜接走一事。
舒颜与锦湘住在一处,他想见人,得先经过锦湘,既要过去,必得带礼,只是一般的礼由下人去送即可,没必要劳他亲自走一遭,究竟该送什么特殊的礼,才能让他名正言顺的过去呢?
无意瞥见厢房内的漏刻,福康安心生一计,英眉顿舒。
午宴过后,回府下马车之际,一阵风迎面拂来,恒瑞晕了一瞬,脚步稍顿,酒后本该回屋休息,然而他竟不自觉的踱步来到妹妹的住处,赶巧此时舒颜推门出来,瞧见他的身影,大大方方的走出来向他福身请安。
清亮的声音传至被烈酒灌溉过的脑海中,似乎多了几分空灵的意味,婉转又动听。她垂着眸子的模样似乎格外乖巧,浅暖的日光映着她那身湖绿色的长裙,绣于裙间的飞蝶似在起舞一般,振翅欲飞,而她那清丽的容颜亦如蝴蝶般,不期然的在他心间翩跹。
看得入了神的恒瑞竟忘了回话,屈膝的舒颜半晌不听应声,好奇抬眸瞧了瞧,正撞上他的目光,幸得恒瑞反应迅速,立即点了点头,闲问打岔,
“春日宜困,你怎的也不午歇?”
原本她是每日都要睡的,今日却是睡得早了些,“上午打了个小盹儿,是以这会子不困,正打算去帮夏桐去收二姑娘的衣裳呢!”
宴中饮了几杯酒,他的胆子比之以往大了许多,不想让她就此离开,居然开口提议,“既然不困,不若我继续教你练武?”
“真哒?”他乐意教,舒颜自是愿意学,还不忘跟他汇报,“昨日我也有练习扎马步,虽然坚持不了太久,好歹比前日强了一些。”
恒瑞欣笑应道:“你倒是比锦湘用功些,她只会瞎嚷嚷,从不肯吃苦。”
还不是生活所迫,说多了都是泪啊!“有清闲日子过,谁愿意受那种罪?只不过我太倒霉了些,下个月就准备离开,怕再上路会遇到意外,这才想学些防身之术。”
“你要走?”忽闻此言,恒瑞目露震惊之色,舒颜点了点头,“是啊!一直在此叨扰,实在不好意思,也是时候离开了,待二姑娘生辰过后我就走。”
她居然没打算长留,倘若真等她离开,岂不是再难相见?思及此,恒瑞很不自在,越发觉得自己应该坦露心声,将她留下。
闲扯的舒颜并未太在意恒瑞的反应,一心想习武,跃跃欲试,“我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吧?”
本以为今日还要扎马步,姿势都摆好了,他却道不必,准备教她一些简单的拳法,舒颜跟着他的招式学得十分认真,有模有样,恒瑞也教得认真,看她哪个姿势做的不够标准便会走过去帮她纠正,
“拳头要握紧,拇指压在食指和中指之间,这般出拳才更有力道,胳膊肘再抬起一些,腿往里收,否则容易摔倒……”
有他指点,她也能理解得更透彻,虚心好学的她勤加练习,恒瑞让她歇一会儿她都顾不得,坚决要再练一会儿,详记招式。
酒劲儿上头的恒瑞略觉头晕,明明她近在眼前,他却觉她的声音很遥远,但为了陪着她还是坚持立在一旁,只看着她肆意洒脱的练功,便觉十分美好。
风过梨树拂花落,落于云鬓天光阔,
万籁霎时寂无声,惟余心间灼似火。
认真练习的舒颜并未察觉到恒瑞的眼神,然而踢腿之际,许是踢得太过猛烈,竟觉一阵刺痛,似是抽了筋!疼得她赶忙将腿放下,微躬着身子不敢动弹。
见状,恒瑞心顿惊,三步并作两步冲至她身畔将她扶住,忙问她哪里受了伤。
尚未缓过来的舒颜疼得直咬唇,小声轻嘶着,“脚抽筋了!”
抽筋的滋味有多难捱,他最是清楚,忙扶她到一旁的石桌边歇着,然而才迈了一步她就不敢再动,摆手制止,“先别动,容我缓缓。”
这般一直立着无法缓解,只会更严重,恒瑞脑子一热,索性将她打横抱起,直接往西边走。
猛然被抱的舒颜尚未反应过来,人已在他怀抱之中,吓得她惊呼出声,“这样不妥,快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勉强走路,再崴脚可如何是好?”不顾她的反对,恒瑞坚持要抱她过去,垂眸的瞬间,正好碰撞上她的目光,恒瑞坦然一笑,她却觉两人离得太近,太过暧昧,很不自在的低下眸子,不敢再与之对视。
还好这路不远,很快就到石桌边,恒瑞这才将她放在一旁的圆凳上,坐下的舒颜略显局促,他本想帮她,可念及男女授受不亲,方才抱她她已经很排斥,若再帮她揉腿估摸着她会生气,便没动手,教她如何按捏缓解,
舒颜忍痛照做,果然好了许多,那根筋复位,也就不再疼痛,遂向他道谢,“二爷懂的真多。”
那是因为他曾经历过,是以才有经验,“儿时我身体不大好,时常半夜抽筋,嬷嬷便教了我这个法子,后来我开始练武,强身健体,这才有所好转。”
说话间,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她面上,舒颜不明所以,正待询问,却见他抬手伸向她这边,她当时就懵了,不禁暗自琢磨这是何意,就在她诧异的档口,他已收回了手,在她面前摊开,掌心间落着一朵洁白的梨花,
原是有花瓣落于她发间,他帮忙拿下来啊!恍然的她才舒一口气,迎眸便见他凝向她的眼神似乎有些灼热,
许是因为酒壮人胆,即使被她发现,他的目光也不再像之前那般闪躲,就这般肆意的与之对视,择日不如撞日,他突然想在此刻将心里话尽数倾诉,以免等她离开之后悔之晚矣!
下定决心后,恒瑞直视于她,鼓起勇气去捅窗纸,“赵姑娘,有些心里话,我想与你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