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的她也没侧首,洒了一眼便已认出是“救我”二字,再看向他时,但见他脖颈未动,眼睛却一个劲儿的往后瞥,示意她看后边。
疑惑的她顺着他的目光瞥了一眼,但见那桌坐着两个男人,一直在盯着她们这边,似是在监视此人的行踪,
小姑娘疑惑丛生,暗自琢磨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看这情形,他似乎不便明说,她也不好多问,正兀自猜测着,但见他微歪脑袋,状似无意的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小姑娘定睛一看,这才发觉那耳垂上竟有耳洞!
难不成,他是个女人?细看此人的眉目,确实清秀,尤其是那一双眉,虽故意画粗了些,但还是能瞧出眉形修长规整,不似爷们儿那般浓密凌乱,很有可能是个女扮男装的主儿,若果真如此,所有的疑惑皆可解释,
兴许她是被这两个男人控制,想法子逃走,才会故意来这边调戏惹事,思及此,小姑娘灵机一动,当即一挥手,示意身后的小厮将她抓起来,
“如你这般的登徒子,不知祸害了多少女儿家,今儿个碰上本姑娘算你倒霉,把人给我逮住送官去!”
旁边的小厮一看情势不对立刻上前制止,“这是总督府的人,你们谁敢乱动?”
谁曾想,那小姑娘竟起了身,抱臂扬脸傲视于他们,不屑轻嗤,“一个封疆大吏算什么?我阿玛可是爱新觉罗氏!”
说话间,她那小巧耳朵上坠着的东珠在日头底下来回摆动,不仅耀了他们的眼,还慑了他们的心,能戴东珠者,可不是一般的富户之女,很有可能是皇亲国戚,招惹不得,若贸然抢人,指不定还得到衙门走一遭,迫于皇家威严,那两名小厮没再相拦,眼睁睁的看着舒颜被人带走。
然而两人已收了夫人的赏,这般无功而返怕挨训,再将赏赐收走岂不白忙活一场?于是两人一合计,决定回去蒙骗主子,说是已将她除掉,就地掩埋。
做戏得做全套,舒颜被人押走之际还大呼冤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姑娘,我只是心悦你而已,想与你结识做个朋友,并无恶意,你一定要相信我啊!”
不管她怎么澄清,还是被那两名小厮拿粗麻绳绑住手腕押至马车之上,随后那位姑娘也跟着上了马车。
远离人群之后,小姑娘才示意丫鬟给她松绑,“说吧!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若撒谎,我就直接把你扔下去!”
倒也不是舒颜喜欢撒谎,奈何她的情况太复杂,不能与人说实话,只能扯个理由,说是来京寻亲,结果被一个老妇人所骗,把她卖给了那两个人,准备再转手把她卖到勾栏去,她不甘被人摆布,这才故意来惹怒她,正是希望引起她的注意。
好在她赌赢了,这小姑娘不算愚笨,人够机敏心也善,愿意解救她,她才得以逃脱,自是对这位小妹妹感激不尽,道谢连连。
声情并茂红着眼眶的哭诉很容易令人信服,这姑娘也算慷慨,看她这么可怜便决定先带她回家再做打算。
回想起她方才说过姓爱新觉罗,舒颜不觉担忧,“若是皇亲国戚,必然家规森严,我过去只怕不懂规矩会闯祸,给你添麻烦可就不大好,不如到前面停一停,我自个儿再想办法吧!”
“万一那两人尾随而来,再将你抓走可如何是好?至于我阿玛,不过是闲散宗室,□□努尔哈赤第十子的后人而已,他很疼我,时常由着我胡闹,没那么严格,你大可放心,只管跟着我,谁也不敢欺负你!”
热心肠的小姑娘说什么也不肯把她一个人丢下,坚决要带回府中,舒颜不好推辞,便恭敬不如从命。闲谈之际,得知她名唤锦湘,家中还有几位兄长,今日才从寺庙里上香归来,在茶铺歇脚,没想到竟会遇到她。
又行了约摸半个时辰之后,马车才停下,到地儿后,锦湘亲切的招呼她一道入府。
瞧见她一只耳坠上的珠子挂在了垂于耳侧的发辫上,舒颜还顺手帮她捋开,本是无心之举,可看在旁人眼里便成了调戏,毕竟她此刻还身着男装,这一幕赶巧被正要出府的男子撞见,还以为是轻薄之徒,上前便拽住她手臂,用力一砍,快得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手臂一阵剧痛,像是扯到了筋,尚未弄清状况,紧跟着胸口又被狠拍一掌,痛得她龇牙咧嘴,哀呼连连,眼泪直往外冒!
锦湘见状当即扶住她,恼声呵斥,“二哥你这是作甚?怎可对我的客人如此无礼?”
原来这二话不说就揍人的蓝衣男子是她兄长?捂着胸口的舒颜又痛又恼,实不知自个儿做错了什么,打人总得有个理由吧?正想问个明白,却见那人负手傲立,眉目冷清,沉声呵斥,“哪里来的登徒子,敢对我妹妹毛手毛脚?”
至此舒颜算是明白了,敢情对方将她当成了男人,看她与锦湘如此亲密才会误解,浑身疼痛的她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还是锦湘帮她澄清,顺带数落一通,
“二哥你眼神儿不大好吧?仔细看清楚,这是位姑娘,若是男人我怎会与她并肩而行,还如此亲热说笑?你怀疑人家的同时也请考虑一下自家妹妹的品性好吧!”
闻听妹妹之言,他面色顿僵,难怪刚才打人胸口时感觉如此柔软,他还在嫌弃这男人太过柔弱,一点儿都不结实,原来竟是个姑娘家!那他刚才那一掌打在那个位置,岂不是冒犯了人家?
思及此,他顿觉难为情,锦湘也不晓得是不是她的错觉,此刻她那冷面二哥的耳朵竟然有些微微泛红,闪躲的眼神中似乎还蕴着一丝窘态,大约他也觉得挺抱歉吧!
果见他微颔首,正色向人道歉,“是我失察,一时冲动才生出误会,误伤了姑娘,还请多多包涵。”
人已道歉,且他是锦湘的兄长,锦湘又对她有救命之恩,舒颜也不好对其家人摆脸子,虽然吃痛又委屈,依旧违心的说了句无妨。
眼看她紧捂着臂膀,似是疼痛难忍,锦湘没再耽搁,当即差小厮去请大夫,却被舒颜给制止,小声提醒道:“打中心口,大夫来了也没法查看,实则也没什么大碍,歇一歇缓缓气儿就好。”
跌打损伤的药府里倒是备的有,既如此说,那就不请大夫,直接回房涂药。
到得房内,丫鬟夏桐扶她到榻上躺下暂歇,给她盖上薄毯,躺定后的舒颜心口处总是阵痛,呼吸稍重些便疼得厉害,左手臂垂放在一侧,不敢乱动,夏桐小心翼翼的帮她将袖子往上卷起,便见白皙的手臂上印着几道手指印,已然青紫,应是二少爷抓扯时留下的痕迹,
尽管她已经下手很轻,可触碰的伤痕时,舒颜仍觉一按就痛,咬牙强忍着,好不容易涂完了药,她才能放松躺着,轻舒一口气。
看她如此遭罪,甚感愧疚的锦湘再次替二哥向她道歉,“恒瑞他平日里就话少,但凡他肯多问一句,也不至于如此。”
“我想二少爷只是护妹心切,并无恶意,有这样一个护妹的好哥哥,实属幸运。”
甜甜一笑,锦湘赞同的点点头,“我这几个哥哥都挺疼我,大哥略纨绔些,又好女色,时常挨训,二哥倒是勤奋好学,奈何儿时身子不大好,一直住在别院养病,性子略孤傲些,不过对我倒是冷面热心。”
别人都有家和家人,独她是来自异世的一缕魂,姨母想置她于死地,那么原主的家她也不能回,回去只会泄露行踪,只怕早晚会被灭口,本想着来这儿做个客,表示一下谢意就走,可这一受伤,锦湘十分自责,定要她在此休养,直至康复再做打算。
说来她也够倒霉,总会遇见各种意外和心肠歹毒之人,但好在她有极强的求生欲,为了活下去而不断的想办法,也亏得老天对她还有一丝眷顾,没有赶尽杀绝,绝境之中还会给她抛出一颗救命的稻草,譬如眼前的锦湘,
如此也好,她正好可以趁着这段时日好好谋划一番,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休息一夜,舒颜倒是觉得缓了许多,心口处没昨儿个那么疼,只是胳膊不敢太用力,不能端碗,也不敢咳嗽,稍一重喘仍觉肋骨疼,锦湘特地嘱咐下人们好生伺候着,
“我的朋友便也是你们的主子,都给我尽心侍奉着,若有怠慢,定不轻饶!”
下人们莫敢不从,舒颜却是受之有愧,毕竟她不是这府里的千金,可不敢摆谱儿,能自己做的事绝不愿劳烦他人。
今日天暖,沐浴在日光下的花枝懒洋洋的张开花瓣,幽香暗散,吸引着舒颜推窗张望,外头景致甚佳,她可不愿闷在屋里辜负春光,便跟锦湘说想出去晒太阳,锦湘怕晒黑,一出去就坐到凉亭内,舒颜浑然不怕,用完好的右手将躺椅拉至日头底下,歪在那儿悠闲的躺着,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着,舒颜不同于其他的闺阁女子,说话风趣又实在,锦湘竟有种相见恨晚之感!
暖风浮于鼻间,轻嗅入心的皆是淡雅清香,三月底的日光不寒不烈,刚刚好,暖得人直犯困,没一会儿舒颜就不自觉的合上了眼皮,
将将进入梦乡之际,忽觉鼻间微痒,抬手揉了揉,没一会儿又是这般,顺手一抓竟是一支狗尾草!不耐睁眼,日光刺得她看不真切,手搭凉棚遮掩了一下,这才看清来人的面容,但见那幽深的墨瞳里难掩戏谑之意,开口的试探更令她头皮发麻,
“却不知该唤你舒颜还是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