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第一章

“长羽姑娘,宗主有请。”

长羽薄音本在浇花,听到这话后顿了一顿,将手中水壶交给了一旁的昔苍白,随即将轮椅转了个圈,看向了身后的学宗弟子:“今日宗主与禹晔授真应该前往剑宗参加仙舞剑仪,为何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找我?”

昔苍白接过她的水壶,稍微晃了晃,感受到里面水几乎不剩,开口道:“需要我重新去装满吗?”

“暂时不用。”

学宗弟子客客气气道:“宗主也没告诉我们到底是为什么,只说要找姑娘……另外……”

“可有难言之隐?”

“啊,不是,也没什么难言之隐,就是,没看到禹晔授真。”

她听到这句话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辛苦传信,我马上就去见宗主。”

那弟子见她答应的爽快,终于完成了宗主交代的任务松了口气:“太好了,事不宜迟,还请姑娘快些动身。”

“她这个样子是要有多快,”昔苍白毫不客气道,“用轮椅飞过去吗?”

“呃,这……”

见那弟子有些忐忑,长羽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随即温声道:“无妨,传信的内容我已知晓,即刻动身便是。若是宗主有什么不满怪罪下来,自然也只是我的事情。”

对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对她道了谢,随即便离开了。

人离开后,昔苍白问道:“你干嘛对他们这么客气?若说是解除摩罗恶语的恩情,你也已经还了。”

“在宗主的眼中,并没有还清这个说法。”

“哼,贪得无厌!”

“救命之恩是否还清,从情理上来说,本就不是被救的人能决定的。”

“我真看不惯!”

“看得出来,你跟阴阳宗主性格不合,”说道这里,她顿了顿,“即便如此,你还是愿意留在我身边,苍白公子,是我要感谢你,让你受委屈了。”

“不必多言,昔苍白向来一诺千金。你愿意教我古剑剑法,我就护你道域之行周全,你本就没欠我什么。只是……”

“什么?”

“我很难想象,你这样的人会被泰玥皇锦拿捏,我不认为她真的有这个本事。”

“所以,你怀疑我别有所图?”

“我没这样说。”

“但却是这样想的,”长羽薄音叹了口气,“也是,想想我在海境的所作所为,你有这样的想法再正常不过。”

昔苍白沉默片刻,道:“你对不起梦虬孙。”

“我不否认这一点。”

“我能理解你的动机。”

“却无法原谅我的行为。”

“一定要把话说的那么直白吗?”他有些赌气地转过身去。

“哈,”长羽薄音笑了笑,“罢了,日后再说。现在麻烦苍白公子推我去见阴阳宗主。”

昔苍白点了点头,将水壶放在石桌上:“可惜了这些花,水没饮饱,又要继续承受暴晒。海境外的天气,真让人不习惯。”

“多领略一下境外风光也是好事,说不定在外面待的时间久了,你就会逐渐发现家乡的好处。”

昔苍白推动轮椅:“我对以往的海境的憎恶从未减少,但我憎恶的不是海境本身,而是那些落后压迫的制度。”

“现在鲛人宝躯皆沉默,鳞王正在推行新政,民间怨言逐渐减少,也许不久后的海境将有清平之日。”

“我希望如此,无论如何,如果皇室还敢乱来,我就是他们一辈子的敌人。”

长羽薄音没有再接话,而是沉默着任由他推着自己去了学宗前庭。

甫看到泰玥皇锦的身影,她就停住轮椅,随即道:“就送到这里吧,我自己过去。”

昔苍白知道她理解自己不想对上泰玥皇锦的心情,倒也没有拒绝,只是沉默片刻道:“我就在附近,有事情就喊我。”

“我知晓。”说完,她就自己转动轮椅过去了。

泰玥皇锦看起来有些不耐,其实也没等多久,但是焦灼的心态让她总觉得等待的时间无比漫长。

终于,长羽薄音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她便有些生气道:“我不是早就喊了人去通知你,为何姗姗来迟,如何,现在你们都摆脸色给我看吗?”

听到她这番话,长羽薄音便心中有了计较,温声道:“是我来迟,宗主勿怪,我腿脚不便,还请海涵。听宗主此言,看来是与爱子有所冲突。”

被她瞬间猜中了的泰玥皇锦愣了一下,哼了一声转过身去,随即平复心情,这才回头开口道:“果然还是那个七窍玲珑心,我话才开了个头,你就什么都猜到了。”

“看来确实如此,我就说为何远远看来没见禹晔授真。”

“他是越大越不懂轻重缓急,”说道这个泰玥皇锦就来气,“之前就是任性妄为,现在更好,在昊辰死后变得目无尊长,连我的话都不听。看来是我平时太过于关注士心的教养,疏于对他的管教了!剑宗宗主千金的仙舞剑仪乃是正事,他却临到头因为昊辰跟我吵起来,说走就走,太不像话了!”

见她确实动怒,长羽薄音轻捋身前长发,道:“荻花题叶乃是学宗七雅之一,虽然与琅函天有所关联,但其修为本领确实非凡,听闻其学识、修养皆是人中龙凤,禹晔授真对他心向往之也是常情。”

虽然泰玥皇锦心中不喜荻花题叶和琅函天勾结一事,但他毕竟代表学宗的脸面,故而听到长羽薄音对他一顿猛夸她还是很受用,嘴上虽然倔强,表情却舒缓一些了:“他确实在阴阳术法上有所建树,但也并非学宗第一人。之前我让崇贤跟着他,是希望他能教会崇贤稳重圆融,没想到他竟然跟琅函天勾结……莫说他已经伏诛,倘若回到学宗,我也会亲自清理门户。在这种情况下崇贤还对他如此维护,简直胡闹。”

长羽薄音没有继续顺着这个话题说,而是问道:“所以宗主来找我,是希望我去劝说禹晔授真?”

“哼,不要以为他是我的儿子就可以随意出言顶撞,若是我继续纵容,宗主威严何在?我已经按照门规处置,罚他禁闭,也不需要你去劝。今日我找你来,是想让你代替他跟我一同前往剑宗。”

长羽薄音怔了怔:“让我去吗?”

“你不愿意?”

“倒也不是,”深知对方性格,她并未强势拒绝,只是道,“剑宗宗主千金的仙舞剑仪并非小事,就算禹晔授真不同行,学宗也应该轮不到我这个外客。”

“在学宗,我的命令就是准则,我让你去,又有谁敢反对?何况裕铂尚需在我离开之时看管宗门,你是我学宗幕僚,为何不能一同出席?”

深知她的算盘为何,长羽薄音笑了笑:“好吧。既然是宗主盛情,长羽薄音安有不从之理?”

泰玥皇锦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随即一甩袖,道:“但你也说了,这不是小事,不是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人都可以代表学宗过去。”

长羽薄音心领神会:“宗主言之有理。这样,我会让苍白暂时留在学宗等我。只是……”

“会有门徒随行,到了剑宗地盘,我会亲自推你进去。”

“长羽惶恐,谢过宗主了。”

之后她托人给昔苍白说了一声就和泰玥皇锦一同启程前往剑宗。

今日剑宗盛会,三宗宗主按理说都该到场。可惜的是,刀宗只来了宗主之徒戚寒雨,而星宗宗主颢天玄宿也未出现,来的乃是太微垣的丹阳侯——恰好,此人和泰玥皇锦平时就针锋相对,互相看不顺眼。

到了剑宗看到这两个人泰玥皇锦才觉得尴尬:毕竟三宗宗主只有她一个人亲自到场,而另外两宗都是只来了代理人,这样一对比显得她有些掉价。这种尴尬很快就在她心中化为恼怒,有种被轻视的感觉。

不过她还是惦记着趁机和剑宗结盟的正事,所以并未表现的太明显。

丹阳侯看到她居然亲自推着长羽薄音进来,拂尘一甩,讥讽道:“一段时日不见,吾倒不知学宗宗主变了性格。若说注重尊卑之分是你为数不多的优点,那今日亲自带着外人前来参加仙舞剑仪可以说是连这最后一点优点也保不住了。”

“哈哈哈……吾带着学宗贵客来又如何?总比星宗派些上不来台面的人做代表要好。”

“一个只会耍弄奸巧心思的人也能是学宗贵客,丹阳侯算是见识了。”

长羽薄音闻言轻笑一声,丹阳侯见状蹙眉:“有什么好笑?”

“没,只是觉得丹阳侯所说没错,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只能耍弄雕虫小技的弱女子。说是上不得台面,倒也恰如其分。”

她此言一出,泰玥皇锦的脸色顿时黑了,而丹阳侯则冷冷道:“哼,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是啊。现在想来,之前应是丹阳侯看在我是女人的份上特殊优待,不惜直接往坑里跳。如此风度,长羽拜服。”

“哈。”泰玥皇锦掩嘴轻笑,而丹阳侯想起之前被她算计的时候,更是脸色阴沉,怒道:“你——”

正在此时,剑宗宗主敖鹰出现打断了这次争执;毕竟是来剑宗祝贺,丹阳侯和泰玥皇锦都要给敖鹰面子,倒也没有互相讥讽了。

飞渊早已成年,仙舞剑仪本该在之前就举行。但是她私自离开道域前往中原闯荡,这才导致仙舞剑仪推迟,如今圆满也是剑宗一大喜事。

泰玥皇锦本想借机和剑宗结盟,共商天元轮魁重启一事。可惜敖鹰看起来并不想给她正面回应,顾左右而言他,太极打得很圆滑,泰玥皇锦心中不满,但也不想失了风度,只是带着长羽薄音悻悻而归。

回到学宗后她还有些气不过,便质问为何长羽薄音不帮腔。长羽开口道:“宗主息怒,暂时冷静一些吧。其实,宗主心中已有答案——剑宗宗主的态度已是十分明显,多谈无益。”

“我能不知这个道理吗?就算难谈也要谈,否则谈判何用?”

“谈判并无意义,宗主是明白人,何必执着?”她心平气和道,“剑宗岂不知联合学宗的好处?但神君只能有一个,就算剑宗和学宗压下其他两宗,早晚还是要出手竞争。世间之事总是共苦容易同甘困难,比起一开始就公平竞争,先联盟后撕破脸始终要难看一些。”

“哼,当年内乱已经证实是玉千城和琅函天的阴谋,难道剑宗不需要付出代价?是,义兄杀了刀宗宗主是事实,但源头是玉千城,剑宗不该向学宗请罪赔礼吗?”

“应该,但是,会吗?比起所谓的赔偿,弯腰本身代表的意义宗主也很清楚。”

泰玥皇锦也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就算剑宗错了也不会老老实实站出来承认。就如同长羽薄音所言,比起所谓的赔偿,剑宗低头这件事本身的打击更大,会严重损害剑宗身为四宗之一的威信,所以期待他们理亏退让不过是痴人说梦。

何况真的要让剑宗出来道歉,那学宗也免不了给刀宗赔罪,横竖都是刀宗获利。

这种损己利人的傻事,泰玥皇锦也干不出来。

想到这里,她语气放缓了些:“那你说,现在该如何?天元轮魁在际,这可是内乱以来第一次重启,意义非凡。神君之位,非学宗莫属!”

“宗主看起来胸有成竹,唯一的顾虑是怕其他三宗故技重施吧。”

“几十年前出了一个天之道,我如今怎能不防备?”

“无需太担心这点,因为其他三宗的心情也是一样。天之道能获胜,除了出其不意最重要是他本身够强,是顶尖的天才。否则再怎么遮掩也会失败,徒增笑料而已。我想在宗主的辛勤教导之下,士心在天元轮魁之前必然有足够的进步足以对抗其他参赛者。”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其他三宗必然会秘密保护参赛人选,何必费这个心力?其实,刀宗式微,年轻一代尚且扶不上墙,除非出现黑马,否则便不足为惧。星宗丹阳侯虽然态度跋扈,但符合参赛年纪的弟子并不多,而且必然是受到三垣亲自教导,如此筛选,目标也很好锁定。至于剑宗……如果真的出了第二个天之道,担心无用。如果没出,又何必担心?”

之前泰玥皇锦为了分析三宗天元轮魁参赛人选一事焦头烂额,也找不到什么方向,结果现在一听长羽薄音所言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确实如此,按照她所说的逻辑去思考确实能大概锁定参赛人选范围,足以让士心有针对性地训练。

不,其实不管对手如何,士心本身的本领才是最重要的!

思及此,泰玥皇锦点了点头,匆匆安置她后就直奔后院去寻找士心了。

长羽薄音见状叹息一声,可以想见,今日士心又得忍受她的地狱训练计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