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虬孙不顾一切要杀了狷螭狂,狷螭狂却因为心中愧疚,不敢伤他,只能闪躲,故而添了不少伤势。
双龙互斗,而远处的山峰之上,害死盗侠的雁王却在静静观看。长羽薄音的轮椅声响了起来,他侧过脸去:“你来了?你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证明你和鳍鳞会的合作已经结束了。”
长羽薄音没什么情绪变化,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她推着轮椅到雁王身侧,便又听到他说:“——十里,虽然不是最佳距离,但对你来说负担已经不算大。”
“雁王真是心细如针,这都考虑到了。”
“哈,毕竟这场戏,一定要让你好好观赏。”
他们交谈之间,狷螭狂和梦虬孙的战斗已经趋近白热化。
狷螭狂之前被霄王下属剁了右手小拇指,装在盒子里送给了梦虬孙,这也是当时梦虬孙会发怒并且不得已走出大牢的原因。因为少了一根手指,他使用剑法毕竟没有之前流畅,而他本就无心和梦虬孙一分胜负,只是想阻止他,压抑暴冲的虬龙之力,所以难免束手束脚。
终于,发了狂的梦虬孙将他打成重伤,狷螭狂口吐鲜血,不得已用出绝招——古岳剑法·残雪封桥。
此剑法对狷螭狂自身伤害也很大,但好在顺利击退了梦虬孙。他见状弃剑用拳,希望能让梦虬孙快点冷静下来。
雁王看了一会,道:“你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若虬龙之力彻底失控,梦虬孙,会死。”
“嗯,”长羽薄音的声音听起来不咸不淡,“他若死,便只剩下一个选择。”
“哈,之前北冥华顺利逃回皇城,这其中,没你的手笔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呢?”
“放走北冥华,就等于向八纮稣浥施压,促使他放弃狷螭狂,只能选择梦虬孙。做出这样的举动,我以为至少在你心中,梦虬孙是不可替代的。”
“这世上哪有什么人是不可替代的,雁王这话,未免说得好笑了。”
而此时,狷螭狂已经制住了梦虬孙。可梦虬孙早就完全丧失了理智,无法恢复,急得狷螭狂也是满头大汗。
关键时期,缺舟的声音在梦虬孙的脑海中响了起来——“八部护持,龙众归位。”
清圣佛气自内而出,终于安抚了狂乱的虬龙之力。梦虬孙昏死过去,狷螭狂也终于体力不支地倒下了。
“结束了,”雁王看向她,勾起了嘴角,“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不是很有趣味?可惜俏如来防备许久,仍是没猜到谁才是我选中的英雄。”
“确实,二选一,已经有结果了。”
“眼睁睁看着梦虬孙即将成为海境的英雄,此刻的你,到底是何心情呢?”
“我只有一个问题。”
“哦?”
“为什么我会任由局势发展到这一步。”
此言一出,雁王顿时沉默;见他暂时拿不出答案,长羽薄音又补充道:“如果想不通这点,那你这一局,注定输给我。”
说罢,她便从轮椅上起身离开。临走之时,雁王嗤笑一声:“你死,或者你骗他,哪个会让梦虬孙更绝望?”
“我并不在乎这点,”她说罢,一阵诗号响起,那声音也逐渐远去了。
“——云抟扶摇,鸣声鹄鹄;纵谈古今,万里剑书。”
此战结束后,长羽薄音走到关内,见到了俏如来等人。
俏如来乍见她也十分惊讶,元邪皇之乱中他并没有直接和她见过面,但也从前辈口中得知了些许情况——他知道长羽薄音与西剑流有血海深仇,而且因为他释放西剑流一事对他有意见。
坦白说,这种事情他遇到的太多了,长羽薄音已经算是“讲道理”的那类人,没有揪着他不放;再加上元邪皇之乱中她确实出力不少,俏如来对她的初始印象其实不差。
之前他和前辈也答应了梦虬孙要先带出长羽薄音,但没想到前辈……
想到这里,俏如来眼神一黯;随即又尽力压下情绪问道:“姑娘为何会出现在此?我跟梦虬孙约定的时间应该还没到。另外,我听说姑娘的腿……”
“我的双腿是机关所补,”长羽薄音没有俏如来想象中那么冰冷,态度倒是十分平常,“至于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因为宗酋派人要杀我,我若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啊?”
之后长羽薄音便向他解释了一番,概括说来,她本就是追着雁王进入海境的,由于八纮稣浥背着她和玄玉府达成合作,与雁王统一战线,又想出手杀她,所以她干脆离开了,准备加入皇城军。
“……看来姑娘跟雁王确实有深仇。”这个故事有几分真实先不说,她对雁王也太执着了。
“本来也不算是太深的恩怨,但他那个顾人怨的个性盟主应该深有体会。所以最终变成大恨,也是情理之中。”
“……”俏如来竟然无言以对。
见他没有再说话,长羽薄音道:“能请盟主替我引见鳞王吗?”
“姑娘找鳞王做什么?”
“谈合作。”
……
双龙晕倒之后,八纮稣浥带着昔苍白折返,将两个人连同盗侠的尸体都带了回去。
回去之后,他前往长羽薄音的住所,不出所料看到一地碎尸。
昔苍白看见惭参惨死,大吃一惊,八纮稣浥却道:“不算意外,以她的聪明才智必然已经猜到今日之局,留有退路也是正常。苍白,喊人来将这些兄弟收敛了吧。”
“宗酋,为什么要派人杀她?”
昔苍白此刻的心情异常复杂:他当初承诺过会保证长羽薄音的安危,却只听到她笑了笑,当时还有些生气。没想到……她竟然早就预料到宗酋不会放过她,他到底还是食言了。
虽然宗酋要杀她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和判断,但如今她不知所踪,多半幸存,昔苍白的内心深处还是有些庆幸。
八纮稣浥没有回答。
他先是去见了狷螭狂,狷螭狂希望他能够放过梦虬孙,如果一定要有贱族上位,他可以以身代之。但如今双龙尽在掌控,八纮稣浥占尽主导权,并没有立即采纳他的建议。
狷螭狂道:“罪者之所以会迅速赶往战场寻找梦虬孙,是因为雁王半途拦路提醒。从那一刻,罪者就明白,盗侠的死是一场布局。不只雁王,甚至你和鳌千岁都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局。而梦虬孙到底是聪慧,不用罪者提点,他早晚也会想通一切。所以你若扶他上位,待称王之日,他必会杀你。放弃他吧,选择罪者,至少,还在你的掌控之中。”
八纮稣浥摇了摇头:“我不在乎。这条命,本就属于鳍鳞会,属于太虚海境的子民。”
“他未必会答应你。”
“我可以等,因为无论你或者他,早就失去选择的权利。忘了告知一事,前方传来消息,你未返北冥封宇阵营投靠鳍鳞会的流言已在皇城蔓延,朝中一片群情激奋,鲛人一脉真是不安份啊。”
“是你……”
“心心念念重审案卷的你,终究只能选择鳍鳞会,就算不为你自己,那……顾虑梦虬孙吧。”
说罢,他便带着昔苍白离开,前往浮情道,等候梦虬孙自己找上门来。
在盗侠的尸体被收敛之后,梦虬孙在一旁跪了很久;他的脑子里浑浑噩噩,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俏如来的,雁王的,长羽薄音的……
长羽薄音说,利益冲突的双方,无法被同时保全。梦虬孙,你最终只能选择其中一个,专心为此付出,否则,你会后悔。
雁王说,你从未正视自己的责任,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一旦事情失去控制,你便无力挽回。当然,你可以怪他们,不承认搅乱海境的真正源头就是你。
俏如来说,有些事情不是提早就能解决,战争早就开始了,而墨家的信念——
“墨家的信念……”梦虬孙声音沙哑,一字一句喃喃道,“一视同仁的舍得……哈哈,舍得,无论多少人,无论是谁,都可以……舍得!”
他狠狠握紧拳头,随后又松开,颤巍巍地想去触碰盗侠苍白如纸的脸。
但他最终还是把手抽回来了。
他提起洞庭韬光,走出了这间屋子,赶往了浮情道。
“——天涯逆子乞行踪,笑讽王孙畏吉凶。远浦三更收宝剑,平沙一夕怒虬龙。”
一股杀气袭来,昔苍白顿时警戒,但八纮稣浥却是镇定:“你来了?”
梦虬孙虽遍体鳞伤,此时气势却是滔天;他扫了一眼两人,沉声道:“长羽薄音呢?”
“逃走了。”
“逃走了?”
“是,”八纮稣浥放下茶杯,“我回来之时,只看到鳍鳞会成员的尸体,没看到她。”
梦虬孙一言不发,只是看他,他便继续道:“倒也不用悲观,也许,只是被俏如来等人趁乱救走,如今就在关内。当然,以她的个性,以及和俏如来等人的交情,直接投靠鳞王也不是不可能。”
“不用挑拨,”梦虬孙打断了他,“这些事情,我比你更早想到!”
“看来确实不需要我多言了。你刚才口口声声要收宝剑,是收谁的剑?”
“残害无辜之刃,我,全收了。”
“好大的口气。”
“你也很有胆识,鳍鳞会兵败撤出原地,这处浮情道,可是随时都在敌军的掌控之内。”
“当初,我在此地听到一个期盼已久的答案。”
“如今,这个答案,不变。”
“很好,”八纮稣浥起身走向他,“虬龙遍体鳞伤,气焰却不同以往了。”
“与其将牺牲的权力交给他人,虬龙不如成为真龙。让我来决定,谁该牺牲,谁该存活!”梦虬孙说罢,举起洞庭韬光,“我要鳍鳞会,将我送上太虚海境王权之极!然后,我要亲手夺回属于我的人!”
「也许你最终只能选择一个,也只能保全一个。」
“你的回答!”
“得君一诺,八紘稣浥率鳍鳞会生死相随。”
「你要做好准备,当你做出选择之后,也许,就会永远失去另一方。」
“听清楚了,我要的,不只有鳍鳞会,还有长羽薄音!而且这个计划不包含鳌千岁,有他,没我!”
“我明白。”
「梦虬孙,我不愿看你难过,但更不愿……看你后悔。」
脑海里的声音到此中断,梦虬孙满脸阴鸷:“除了鳌千岁,不该出现在海境的人……同样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