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刚刚还在床上躺尸的咸鱼见状只好叹了口气,缓缓起身。
经过一番解释,他承认了这种“毒”是他自己给自己下的——其实严格说来并不是毒药,而是使用过量药物导致的,毕竟是药三分毒嘛。他是鲛人,天生对毒物就有抗性,只有自己对自己下手才能在表现出症状的同时控制好程度和剂量。
这也是为什么修儒能治泷玉不能治的原因,不算正经的毒性不利效果,跳珠撼玉是没用的。
按照砚寒清的说法,他只是听见俏如来等人在为了宫女一事烦恼,为了继续让娘娘有理由追查下去才想出这一招来。泷玉听完之后不仅感叹:“为了给我们帮忙,这种方法都敢用在自己身上。无论如何,多谢你了。”
砚寒清连忙摇头说只是举手之劳,泷玉看得好笑,只觉得他一边隐藏低调,另一方面却总是忍不住出手,看来骨子里还是个热心肠的人嘛。
这样一个鲛人高手,还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她在某一瞬间突然想到他是否与欲星移有关联,但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是或不是,都无所谓了。
由于砚寒清突然中毒导致宫女一事重启审查,北冥异对此起了疑心,怀疑这是砚寒清故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帮助俏如来等人。
就与之前泷玉推测的差不多,宫女一事的确是霄王在自导自演,毕竟每一个人都被怀疑,都有可能陷害他人,当然也有可能被他人陷害。故布疑云以退为进,只要撑过调查,这个案件就会中止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之前未珊瑚对他的“怀疑”也会减弱几分——毕竟他是被“冤枉”的可怜人。
可没想到这件事被突然杀出的砚寒清阻止了。
“也许,俏如来等人是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收买了砚寒清。”
“殿下为何有此猜测?”
“哼,他虽然不起眼,但却是纯血鲛人。鲛人对毒物天生有抗性,要毒到他没这么容易。关键是,除了他自己,谁会有这样的动机?我之前派你们毒杀俏如来却失败,短时间内不会再有动作;而毒害娘娘的真凶——对他而言,这件事中止在宫女身上本身就是好事,毕竟娘娘若一直在查,难免早晚一日把他揪出来,他不可能在这个关键时刻跑去毒一个小小的试吃官,暴露自己。”
黑衣人略加思索:“殿下言之有理,所以……”
“我会亲自去确认,若他真的被俏如来等人收买,直接格杀。”
“有泷玉在,也许没这么容易。”
“她是俏如来的人,贴身保护修儒理所应当,但不可能一天到晚都跟砚寒清混在一起。我是皇子,若我想找一个空隙击杀他并不难,你们不必担心,做好你们的其他事情就好。”
之后北冥异果然去找了砚寒清,先是示好拉拢,发现砚寒清不为所动婉拒之后又开始暗示威胁,言语交锋间发现他滴水不漏,于是便动了杀心。
就在砚寒清被逼无奈要出手之际,俏如来及时赶到,总算让霄王悻悻离开了。
霄王走后,俏如来问道:“你没事吧?”
“差一点就被掀老底了,多谢,不过你怎又回头?”
俏如来眨了眨眼:“连日来的帮助,俏如来未向你说谢。”
砚寒清差点忍不住翻白眼:“还敢讲,在龙子面前你何必分析得这么清楚。”
“这件事情,先生没叫我保密。”
“唉,我开始有一点讨厌你了。”
“方才真是好险。”
“大不了赔上一只手。”
俏如来笑笑:“你会吗?”
“当然——不会。少了一只手,很不方便。”
“确实,少了一臂之力事难成矣”。
砚寒清差点被噎住,无奈道:“果然,你专程回来绝对不是只有道谢——是说,我觉得你有泷姑娘相助就足够了。她的武功远胜于我,还会医术,而且这些时日我听她所言也是一个聪慧伶俐之人。”言下之意就是你已经有强力外援了干嘛非要拉我下水。
俏如来叹了口气:“前辈虽强,到底不是海境人,没先生这么通达局势。何况行走江湖,朋友怎会嫌多。”
“……我不是很想跟你做朋友。”
“啊,先生此话真令俏如来伤心。若不想跟俏如来做朋友,难道是要做敌人?”
“差不多就行了,不要太超过,”砚寒清揉了揉额角,“换一个地方再说吧,这里人来人往,等一下被看到就不好了。”
说罢,他就带着俏如来去了自己的小屋。
俏如来看着眼前简陋的屋子,有些诧异:“我本来以为鲛人一脉在海境皆是备受尊崇。”
“哪有这么好的事,机会比别人更多而已,当然,如果是世家子,那就当我这句话没说过。”
“像师相一样吗?”
“师相是鲛人主脉,血统尊贵,家底雄厚。他一出生,就注定不会平凡。”
“先生虽非家世显赫之人,但有这般经世之才,想要取得更好的生活应该不难。”
“我现在的生活也没很差,比大多数的海境子民都要好。只是,我对大富大贵没兴趣,像这样做一个试吃官,有一个自己建造的小屋就够了。”
“但锥在囊中,难掩锐锋,既有经世之才,何不怀经世之念。”
“每一个人都想改变世界,世界才会这么乱,我可没这么多心力,我就只是想……跟一个心爱的人,生几个孩子,有遮风避雨的地方,三餐有继,好好过日子,人生,这样就够了。”
俏如来闻言,沉默片刻,上前轻轻拍了拍砚寒清的肩膀。
这种类似于“好兄弟,你珍重”的flag着实让砚寒清不安:“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以前我也曾经有这样的想法。”
“那你现在的想法改变了吗?”
“……没,”俏如来缓缓摇头,“即便是现在,我也是有同样的希望。”
这次轮到砚寒清惊了:“我以为你的身份,应该怀揣着为九界奔波一生的宏图大志。”
“算不上宏图大志,只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砚寒清沉思片刻,突然察觉到什么,“啊”了一声:“你——”
“哈,先生,看破不说破,就像俏如来也没问先生的意中人是谁一样。”
“呃……什么意中人,没有的事。”砚寒清有些尴尬,连忙否认,快步离开了。
俏如来在他身后轻笑一声,倒也没说什么,也跟着回去了。
……
虽说梦虬孙之后想通了,表示不赞成把墨狂交出去,但不知为何,泷玉还是很担心他的状况。
“虽然他不再纠结墨狂的问题……但……狷螭狂对他来说意义非凡,他应该不会放弃营救,甚至也不能保持绝对的冷静,万一冲动之下……”
泷玉越想越担心,决定还是出门去见梦虬孙,问问他是怎么想的。
梦虬孙方从潜龙坎回来,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就被泷玉找上了:“突然找我是怎样了?俏如来有安排吗?”
“没,是我自己想来找你。”
“啊?”梦虬孙有些诧异,挠了挠头,还是道,“好吧,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关于狷螭狂之事。”
梦虬孙一愣,心中打鼓,见她继续说道:“……狷螭狂是你的好朋友,我担心你会冲动,所以来问问,你接下来打算如何。”
“你别烦恼,我有分寸,怎么说我也不是傻子,他们开出的条件一个比一个离谱,什么交出沧海珍珑和墨狂,我想,就算我真的把这两样东西拿过去,他们也不一定会如约释放狷螭狂。何况如今海境的局势你也知道,沧海珍珑绝不能因为狷螭狂的事情流落在外,不说我这个代掌师相,单纯就因为这一点,他就算是救回来也会被皇族和鲛人一脉收拾。”
泷玉听完这番话终于松了口气:“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
“你是怕我关心则乱吧,不管怎么说,多谢你,但我不会乱的。狷螭狂我一定要救,应该会有更好的办法,”说到这里,他不禁叹了口气,“俏如来最近也很忙,实在是抽不出空来帮我。”
“如果只是需要作战,你可以找我,”泷玉想了想,“虽然论智谋,我可能远不及俏如来,但若单纯是打架,应该还是没问题。”
“噗,”梦虬孙忍不住笑出了声,“哪有远不及这么夸张,你也很聪明啊,而且贵在冷静!至于俏如来,若他听到你这句话,估计会羞愧自己的武功水平不够吧,哈哈。”
泷玉也笑了,她摇摇头,继续道:“说回狷螭狂的事情吧,我想你这几天应该已经想了不少,你打算如何?”
“……”梦虬孙犹豫再三,还是把刚刚和黑衣人见面的情况说了出来,“实际上,我不久前就见过他们了。我说墨狂绝不可能交出,他们就改变了条件。”
“看你的脸色,这个条件应该更为难。”
“……他们代替墨狂的条件是要我杀了皇贵妃娘娘。”
泷玉诧异了,不说别的,这个条件对梦虬孙而言简直比交出墨狂还难做!
“他们要娘娘的命做什么?”
“这个他们没解释,反正就是要我杀了娘娘——可恶,现在海境的局势太混乱了,我完全无法锁定这个条件背后会指向谁的利益!”
泷玉沉思片刻,摇了摇头:“我也没头绪,娘娘若真的身亡,当中牵扯的利益就太多了。何况海境朝堂我们也不了解,朝臣势力往往错综复杂,光凭我们现在的情报根本就分析不出来。”
道理很简单,目前未珊瑚代表的实际上是海境朝堂的最高势力,想杀她——或者说有动机可以杀她的势力和情况实在是太多了。
第一,有可能是她自导自演,借由狷螭狂的事情对付梦虬孙;第二,有可能是鲛人一脉的主意,尤其是和宝躯未姓常年斗争的那一脉;第三,还可能是某个后妃谋划的,目的是为了和同为嫔妃的未珊瑚争权。
别的不说,单就第三种情况,北冥缜和北冥异的母妃就都有嫌疑。毕竟她们的孩子目前都是夺嫡的人选之一,如果能将未珊瑚取而代之,里应外合,不愁不能当上太子。
甚至再狠一点,孩子上位之后把鳞王悄无声息地做掉,一切就尘埃落定了。
更别说还有朝臣之间的党同伐异,会针对未珊瑚的情况就更多了。对方这个条件不仅难做,而且是个完美的烟/雾/弹,让泷玉和梦虬孙一时间也没有丝毫头绪。
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泷玉道:“先坦诚如何?等俏如来回来,你把情况告知他,然后一起去见皇贵妃娘娘,直接挑明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这样娘娘也可以给你更多的帮助。”
“不行,”梦虬孙立刻就摇头了,“娘娘是心善没错啦,但狷螭狂是罪臣之后,身上更有螭龙案卷。也许娘娘会不计较他活着,但如果他被人绑架,还需要花费大量精力和代价来营救,娘娘多半是不会同意的。”
……说得真有道理,泷玉竟然有些无言以对。
见她说不出话,梦虬孙补充道:“你认为我没想过告诉娘娘这个选项吗?我了解娘娘的个性,她的核心目的还是维护皇室统治和尊严。之前北冥缜的属下进军紫金殿,一没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二来事后也被证明是遭到构陷。但娘娘是怎么做的?她还不是斩了所有涉事人员,除了北冥缜本人。在她的心中,皇室名誉大过许多人的命,而螭龙案卷是在先王时期就结案了,若她真的配合我大费周章救出狷螭狂,无疑是在质疑先王的决定,让皇室威严遭受质疑,所以……她必定不会同意。”
“而且,你还担心此举会影响她的权威。”
“是,我是担心这一点。就算最终救出狷螭狂不需要花费太多气力,但娘娘现在的处境非常微妙。手握重权,便要面对许多质疑和算计,她代表的是宝躯未姓,与鲛人一脉本来就有冲突,一旦有任何失误都会被对方攻讦。虽然我相信娘娘的聪明才智,但如果她真的因此陷入困境,我也会内疚!”
“梦虬孙。”
“啥?”
“你也是不容易啊。”
梦虬孙一愣,干咳几声:“还好啦,我没娘娘那么辛苦,她这段时间才是真的焦头烂额!”
“我算是听出来了,你根本不想让娘娘和这件事扯上任何关系。”
“是,不管成与不成,都是我梦虬孙一人的决定和行动,与她无关!”
泷玉皱了皱眉,她觉得梦虬孙实在是有点过于追捧未珊瑚了,字里行间透出的小迷弟的感觉让她有点不适应:“但你所有的考量,与我最初的建议都没冲突啊。”
“……啊?”
“你不想让娘娘帮助你,与你告知她这件事并没冲突不是吗?她只要不出手,完全就可以当做不知情。我让你告知她的用意,正是为了防止你落入陷阱。这就跟当初俏如来在半途被人追杀,我第一时间请人去通知娘娘此事一样。”
梦虬孙听到这里恍然大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因此被陷害,娘娘事先知情的话,她就不会真的怪罪我,最起码知道我是情有可原的!”
“是,这也是给你自己留一条后路。一声不吭瞒着所有人去做事,做得好就不说了,做不好便是百口莫辩,得不偿失。若你在事后才告知娘娘实情,她不一定会相信。但如果你事前说清楚,她就能体谅。而现在的你,在政治上也只需要获得她的体谅。”
梦虬孙走了两步,开口道:“你说的没错,倒是让我想通了。等俏如来回来,我马上就跟他一起去见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