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如来和泷玉的工作进行得越有条不紊,忘今焉就越寝食难安。
之前他与玄之玄合谋,想利用黑瞳高层布下一个局,让俏如来彻底身败名裂。没想到此子做事竟然如此谨慎,在玲珑雪霏解开咒命七罡字后还按兵不动,反而解除了血纹魔瘟之祸,一举拿下尚同会副盟主的位置,让玄之玄在这一局上一败涂地。
泷玉此人的本领他们也试探得差不多了,此人不仅有驱除魔瘟的能力,而且武艺高强,自己派去的三波杀手均是有去无回,她却毫发无损,果真不可小觑。
这样想想,当时老三前往尚贤宫宣布退出计划后的那一句“泷玉——劝你们不可擅动此人”也是好心提醒,毕竟老三很有可能已经跟她交过手了。
对老七而言,俏如来没有顺利踏入陷阱,但也失去了对付他的王牌,两个人都处于胶着状态。如今他将注意力转到道域内乱的真相上,无异于放开老七拿自己开刀,这对忘今焉来说的确不是个好事。
而就在忘今焉烦恼之际,俏如来主动前往苗疆,借着“探望冥医和泷玉前辈”的名义找到了他。
私下会谈,本来是一个极好的除掉俏如来的时机——如果不是泷玉就站在他身后的话。
“忘师叔,初次见面,俏如来有礼了。”
忘今焉扫了一眼石桌上摆的整整齐齐的茶杯,他用手杖在地上敲击了三下,最终还是入座了:“老七曾经讲你幼虎可畏,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师叔过誉了,其实俏如来这次贸然打扰,是想跟师叔谈一个合作。”
“哦?你是尚同会的副盟主,老朽则是苗疆的国师,我们之间有什么好合作的呢?”
“当然有啊,”俏如来十分理直气壮,“我希望忘师叔可以帮我指认玄师叔,揭穿他的身份。”
忘今焉一顿,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这个想法未免异想天开,老朽与玄之玄同为九算,为何要帮你?如果你手中有足以指认他的证据,那你大可以亲自去做,何必专程来找老朽?”
“哎,忘师叔,我本来以为我们可以再坦诚一些——俏如来手中还有没有能够指认玄师叔的证据,这一点,你难道不清楚吗?”
“那这就是第二个问题了,”忘今焉喝了一口茶,略带戏谑地看着他,“如果你手中连揭穿玄之玄的证据都没有,老朽就更不可能帮你了。”
“嗯,如果是忘今焉,确实没有帮助我的必要。但如果是因为另一个人,师叔一定会帮我。”
“谁?”
“道域内乱的真凶——辅师琅函天!”
“琅函天已经死了。”
“原来师叔对道域的过去也这么了解,俏如来一讲到人名,即刻知晓辅师的身份来历以及生死,九算当真无所不算,师侄拜服。”
“不必语带讥诮。琅函天确实已经死了,而且他是道域的英雄,你改变不了这一点。”
“当然可以,比如,这个——”俏如来从怀中拿出一封带血的书信,“这封信记载了所有道域内乱的真相,师叔,不用怀疑,这就是之前冥医忍着痛苦吊命一年也要给我的东西。”
“只是一封信而已,难道就能改变历史?道域内乱的阴谋家是你的师尊黓龙君,这是墨家的耻辱。”
“错了,师叔。”
“你想否认黓龙君就是默苍离的真相?”
“师叔怎会这样想?黓龙君确实是师尊的化名,但造成道域大乱的人并非是黓龙君,也并非是阴阳宗主,而是道域的英雄人物玉千城以及辅师琅函天。”
“你的说辞,荒唐不堪。
“是不是荒唐,我想忘师叔心中已有定论。至于证据,如果物证还不够,那有了人证是不是就足够了?”
“哦?”忘今焉的眼神在这一瞬间有了变化,“你有人证?”
“人证不就在这吗?”
忘今焉下意识看向了俏如来背后的泷玉,而注意到他动作的俏如来眨了眨眼:“师叔,你看错人了,不是泷前辈。”
“那又会是谁?”
“当然是你自己啊。”
“我?”忘今焉一愣,随即大笑,“你想让老朽作为人证,证实道域内乱的真凶不是黓龙君,而是琅函天?!”
“师叔,先别着急笑,不如先听俏如来给你讲一个故事。”
“哈哈哈哈哈,好,你说,老朽很久没听故事了!”
“这个故事——啊,让我想想,应该从道域内乱之前讲起。当时的仙舞剑宗蝉联三届天元抡魁,让玉千城掌握道域神君之位三十六年。也许是久掌权力的贪婪,又或是辅师的诱惑,让玉千城起了永久掌握道域的野心。原本只要再次天元抡魁,玉千城便可继续执掌道域,但那一届剑宗的弟子未见突出,而其他三宗各有奇才,玉千城开始担忧自己即将失去天师云杖的威权,而辅师便献策,如果修真院所有的院生身亡,那下一届的天元抡魁就无法举行,玉千城可以再掌道域十二年,也可以趁此机会进行他的野心。”
“毫无证据的说词,也与道域的历史违背。”
“师叔先别着急,故事还没讲完。被权欲所掌控的玉千城听信了辅师的建议,这时我的师尊——也就是黓龙君来到了道域,他在此发现了琅函天的阴谋,于是依附在阴阳宗主身边进行了试探与追查,让琅函天的身份逐渐有败露的可能。因为怕被揭穿,琅函天提早动作,屠杀了修真院百余名院生。阴阳宗主察觉此点,想要有所动作却被先发制人。玉千城与琅函天以阴阳宗主之名诱出刀宗掌令,将他杀害,嫁祸于阴阳宗主,在桃源仙地展开死战。最后,玉千城与阴阳宗主同归于尽,琅函天却轻易脱身,甚至趁机夺走天师云杖,再将一切嫁祸给师尊,掀起了这场道域内战。”
“两宗宗主决战,旁边还有你的师尊,琅函天何德何能竟能脱逃?”
“对一个普通人而言,确实困难,但——如果琅函天出身影形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忘今焉当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俏如来继续道:“众所周知,影形一族可以随意变换身形,根本无法捉摸。琅函天——也就是九算老七玄之玄便是利用了这点潜伏在道域之中,在残杀了修真院一百六十六名孩童后诈死逃走。忘师叔,你说,这困难吗?”
“当然……不困难!”
“这便是了。玄之玄在失败后离开道域,顺便取走了天师云杖。他想借天师云杖作为筹码,保证自己日后还有回归道域的可能。之前南溟广虚、绯绛丹心两位道者奉紫薇宗主之命来到中原寻找天师云杖,而玄之玄因为怕自己的阴谋败露,不惜利用俏如来身上的血纹魔瘟,为的就是灭口栽赃。为了权势汲汲营营至此,实乃墨家之耻。现在,我希望忘师叔跟我一起为墨家清理门户,不知师叔意下如何?”
说罢,他起身,彬彬有礼地向忘今焉鞠了一躬,看起来的确像是诚心请求长辈帮忙的乖巧模样。
忘今焉端详他许久,道:“初生之犊,倒是很有你师尊的风范。”
“师叔是答应了?”
“也许,老朽应该先联合老七对付你。”
“那趁俏如来在苗疆的这段时间,师叔可要努力杀掉俏如来啊。”
“哈,老朽倒是很想——不过嘛……”他看了一眼一直沉默不语的泷玉,最终遗憾地摇了摇头,“九算从不做毫无胜算的事。”
“能得到忘师叔如此肯定,我想前辈也应该很欢喜。前辈,你说是吗?”
泷玉看了看他,终于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我需要对既定的事实有什么特别的欢喜之情吗?”
“前辈,你好歹客套一下,免得师叔下不来台。”
“哦,好吧,那我非常欢喜,多谢夸奖。”
忘今焉冷眼看着他们一唱一和,只是道:“你要老朽配合,但老朽并非道域中人,如何作为人证?”
“啊,是俏如来解释不周,俏如来的意思是,借用一下师叔手中的证人——比如当年修真院惨案的幸存者之一,阴阳学宗的荻花题叶。届时师叔只需要配合他的证词,证明玄之玄身为影形与黑瞳之首的事实就好。道域真凶加上黑瞳首领,我想,群侠一定会很乐意收拾这种罪人。”
看着沉稳的俏如来,忘今焉在心中叹道,此子不但冷静多智,连泼起脏水罗织罪名都很有前任矩子的风范,果然……是个不得不除的对手啊!
“老朽帮你又能得到什么?”
“所有的罪名都会消失,师叔仍然是深受苗王信任的苗疆国师。”
“那你呢?”
“尚同会盟主的位置,新的武林盟主。”
“信呢?”
“什么信?”俏如来故作疑惑地反问。
“哈,”忘今焉拿起手杖点了点地,“那就……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