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五十章

“召集三千精兵,一字进攻,却忽略了对方仍有助力,险些被包围全军覆没,你还有什么更加愚蠢的作为?!”

北宫漓浑身一颤,他之前的伤势还未痊愈,而焚月拦着泷玉不准她给他治疗,只让普通大夫为他处理伤口:“五局三胜,皆是小胜利。你自以为挫败了对手、斩除了他的羽翼,却被燕亲王将计就计反将一军,甚至连最开始安排好的人也因横空杀出的苗疆亲卫而折损过半。天运极差又考虑不周,我若是你,干脆现在就一头撞死,免得继续祸害他人!”

泷玉听得心惊胆战,又见阿漓身形摇摇欲坠、满脸冷汗、脸色一片惨白,实在忍不住开口道:“阿漓已经尽——”

“闭嘴!”焚月以一种从未有过的严厉口吻打断了她,“事到如今,护着他就是害他!是,他年纪尚小;是,以他的年岁能做到这般地步已经罕见;但错了就是错了,失败就是失败。他失败的代价是无数的人命——死在前线和三分战场的五万兵马和那三千精兵都是血淋淋的教训!人贵有自知之明,大祸临头竟然还没认清自己目前的实力极限在何处!刚愎自用、目中无人,将对手当成白痴,做事全凭想当然——推测推测,毫无根据的推测,怎样,要不要我给你联系一个道馆,让你干脆转职去做神棍?!”

“有一说一,阿漓的推测其实大多数都是正确的……”

焚月冷笑一声:“是啊,要我再夸他一句天纵奇才吗?大多数都是正确?他的布局有多少是建立在理想的状况下?你问他,在做出这些推测的时候有无证据支撑!”

北宫漓紧紧握住拳头,几乎眼中腾起泪水,又被咬着牙活活逼了回去。他哑着声音道:“……阿漓……没证据。”

泷玉长叹一声:“也不算完全建立在理想的情况下,他考虑和推测的前提其实是一个平常的状态。”

“平常状态下的考虑最终的结果都能变成这样,何等可悲!”北宫焚月背过身去,“你要记住,下一次,你必须考虑到所有的、最糟的情况……因为天运从来就不站在你这边!”

一道惊雷炸响在耳边,北宫漓瞬间抬头,瞳孔骤缩,眼泪顺着染血的面颊滑下,他却毫无所觉:“……天运……从来就没站在……我这边?”

“这是北宫氏的悲哀,也是你的悲哀。纵然天运从来不曾眷顾你,你也要记住——尽人事、尽最大的人事!”

“可是……大伯……”他的牙齿在打颤,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痛苦,“如果连天都不帮我们……”

“那就——”他转过身来,神色冰冷、眼神桀骜,“败天!让它彻彻底底败在你的手下!”

这一刻的北宫焚月气势惊人,北宫漓如遭雷击,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周身刺骨的疼痛,脑海中只剩下两个字——

“败天”!

北宫漓跌跌撞撞离开后,泷玉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焚月的肩头:“这次,真的是他运气不好。”

“……”北宫焚月闭着眼,片刻后才睁开,“若换成一个运气普通的人也许都能成功,但上天就是不眷顾他、就是厌弃他……而这种感觉,我实在是再熟悉不过。”

“我明白你的意思,天运已是注定,他必须要考虑得更加周全,将天运对他的影响降至最低,只是……”

“你认为这个过程可以用更加温和的手段来达成,是吧?”

“是。以阿漓的聪颖程度,我想,也许不用付出这么多人命,只需要战前好好提醒他,他一定可以注意到这些事。”

“我能提醒他多少次,死了也要变成鬼缠着他天天提醒吗?”

“……焚月……”泷玉艰涩道,“你从来就不是孤军奋战啊。”

“你错了,师姐,人生在世皆是孤军奋战。靠山山倒,靠人人走,他的路,只有他自己能走下去。即便身为矩子掌握整个墨家、即便墨家的势力遍布整个九界……那又如何?墨家不现身于天下,能提供的助力有限。何况一个组织内又怎会人人都齐心?在墨家漫长的历史中有过数次动乱,有墨者、有九算、甚至有矩子……我不可能一直保护他,也不可能一直提醒他。他害怕牺牲,那就用血、用更多的血让他牢牢记住他每一个错误!只有这样才足够铭心刻骨!”

泷玉凝视着他的背影,假装没听到他语气中的颤抖,只是低声道:“我去看看阿漓”

她走后,焚月终于渐渐松开了紧攥的拳头,一点点吐出那口发颤的气。

阿漓在角落里。

那里长着一颗巨大的槐树,他蹲在槐树底下不停抹着眼泪。泷玉远远看了许久,最终还是走过去递给他一张干净的手帕:“擦擦吧。”

“多……多谢玉姨……”他哽咽着接过那张帕子,泷玉也蹲在他旁边:“这次你已经尽力了,若有下次……吸取教训重来就好。”

“可是我……我害死了那么多人,用的是却是大伯的名义,是他……他要替我承担后果……”

“相信你的大伯,相信他的能力,他一定有办法取得胜利。”

“我相信他,他那么厉害,我当然相信……”他说着,泣不成声,“但错了就是错了,如果不是我,那三千人怎么会死……如果我能早点认清自己的无能,如果、如果我能早一点向大伯求援,而不是赌那一口气……”

他越说便越是颤抖,泷玉心有不忍,伸手缓缓抱住了他:“失败的意义……别忘记,当你失败的时候、当你为此付出沉重代价的时候……要记得,记得从中吸取的教训,不要让悲剧重演。这是当既定的事实摆在你面前时……你能做出的唯一弥补。”

十三岁的北宫漓浑身发抖,终于,他紧紧攥住泷玉的衣服嚎啕大哭。

而焚月在门口远远地看着他们,在那一瞬间,他的眼神变得辽远而平静,近乎灰烬,只留下燃烧过后零星的余温。

他心中那把曾永不熄灭的火,终究还是渐渐走到了尽头。

……

同年,道域举行天元轮魁,原本应该上场的霁寒霄却被一名八岁孩童顶替。而这名孩童手持三不名锋之一的持之不败力挫所有参赛者,以绝世天才之姿碾压全场,一举夺魁。

这名孩童便是仙舞剑宗的秘密武器“天之道”——蔺苍之子,玦羽浩渺的小徒弟。

天之道的出现震住了所有人,他的年纪太小,但剑法太高超,一时间又让某些人想起多年前被玉织心和蔺苍支配的恐惧。剑宗夺魁,玦羽浩渺成为神君,但剑宗的气氛却日渐凝重。

玉千城与辅师琅函天勾结谋取神君之位,玦羽浩渺虽然嗅到了阴谋的气息,但一时间竟然毫无头绪。他年轻时受过的伤开始复发,而且疾病缠身,竟然渐感无力。

玉千城这些年来在剑宗颇有名望,在师尊病重后更是挑起剑宗重担,甚至染指神君事务。终于,察觉到徒弟的野心后的玦羽浩渺又惊又怒,但此时的他已是风中残烛,再无能力镇压。

天之道年幼,因胜了天元轮魁声名大噪风头过盛,而玉千城向来不喜这个小师弟,玦羽浩渺担心他暗中对天之道下毒手,索性将持之不败交给天之道,嘱咐他立刻前往中原,此生最好别回道域。

天之道虽不明白师尊为何下这样的命令,但他最终还是照做,带着持之不败和樱花醉独自一人偷偷从桃源渡口离开了道域。

而刚从出渡口的他就遇到了一个白发大爷带着斗笠在渡口钓鱼。

说是钓鱼,其实对方十分不耐烦,在钓了半天没什么结果后便破口大骂:“钓尔母之穴也!”

随即将鱼竿折了两次扔在一旁,手指为剑,凝出一道骇人剑气轰入水下。霎时水面剧震,炸出无数河鱼,连天之道的小舟都受到波及,开始剧烈摇晃!

天之道在小舟上摇来晃去,最后不得已弃船用轻功上岸。他不满地看向了那个脾气暴躁的老头,又听他骂骂咧咧道:“胆子真是越来越大,敢放你大爷的鸽子,你大爷等了十年你敢不来?!我X你老母,早晚把映月岛给你掀了……”

他骂完之后回头,看见一个小鬼抱着两把剑瞪他。慕容烟雨一眼就看出这两把剑都是绝世好剑,其中一把更是和泷玉的寒声寂影很像,居然会发光。

想到泷玉,一肚子火的慕容烟雨出言嘲讽道:“这是哪家的臭小鬼偷了恁北的剑离家出走?简直让这两把剑蒙羞,赶紧滚回家去!”

“在小孩子面前说脏话,你都不会觉得羞愧吗?”

“羞愧你个头,是大爷喊你听的吗?!”慕容烟雨见他翻了个白眼就想走,阻拦道,“小鬼,你若是就这样大大咧咧抱着这两把剑走出去,怕是下一刻连人带剑都没了!”

“我会自保,与你无关。”

“哈,”慕容烟雨觉得新鲜极了,好久没看到在他面前这么呛的人了,“不识好歹的兔崽子,今天你大爷就做一回好人,免得你死在外面!”

说罢,他便出手想将天之道强行留下,岂料天之道竟然拔出了持之不败挡住了这一击!

慕容烟雨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竟然是天生剑骨!难怪会有这种好剑!小鬼,你从哪里来?!你的师父呢?”

“我没必要回答你这种一言不合就打小孩的老不修。”

“干你娘!敢骂你大爷!今天我还非要打你的屁股,也算为你爹教训你了!”

说罢,他凝出剑指:“小鬼,注意了!”

天之道一惊,不敢大意,全力应战!

这一战打得桃源渡口剑气横飞、芦苇尽断;天之道虽然是难得一见的绝世天才,但仍然不敌烟雨剑客,最终被他拎着脖子提回了天剑慕容府。

原本因为泷玉失约、李沉渊又不敌自己而心情血差的慕容烟雨终于出了口气,看着手中的“战利品”简直浑身舒爽:“小鬼,你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

“别忘了我们战中的赌约,你现在输给了我,以后就是我天剑慕容府的人,我问你话你就要回答!”

想起这一茬的天之道只好不情不愿道:“……我叫莫离骚,来自道域仙舞剑宗,并不是离家出走,而是师父叫我前往中原避难。”

“正好,在慕容府没人敢找你的麻烦,你慢慢避难,哈哈!”

他自得意满想到,竟然找到了个天生剑骨的好苗子——听说泷玉几十年前也收过一个徒弟,说什么剑道天才,呸!他会教出一个更好的徒弟,早晚让她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