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瑶觉得手边的物什柔软得紧。
迷糊清醒时,天还是黑的,准确来说,是她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无天光的景,帐边上置了个四四方方的矮桌,上面摆了一盆清水,烛光在昏黑的房中起不到太大作用。
绕是醒了,她头脑还是昏沉的,鼻间萦绕的香始终不散,东瑶猛地一晃,忽而想起自己不久前是在娘娘庙里的。
何时有床睡了?
“小白猪猪,终于醒了?”
“!!”
听得这声,东瑶瞬间清醒了不少,她扒开被褥,不去看站在床头帐外的人,转身便要下床。
可撑开帐幔,她身形一转,浑身无力又坐了回去。
这会儿,惑姬的脸被幽暗的光影照得愈发诡异了几分,她笑得痴痴,舔舐指尖,目光如刃,对东瑶是又爱又恨。
东瑶移开眼,看惑姬身后被自己烧毁的头发和肌肤,短短半日,便已是腐烂发臭,隐约还能看见从中爬出蠕动的蛆虫。
忽而,东瑶胃里一口气倒转,她一把捂住嘴,差点,肚里仅有的食物都要吐出来。
惑姬见状,眸色一阵狠厉,她上前,抬起东瑶的下巴,依旧笑道:“小白猪猪,看看你干的好事,你让娘今后可怎么见人啊?”
“我……”东瑶使出全力挣脱惑姬的手,她捂着被捏疼的下巴,有点无奈地想哭:“我何时也这般倒霉了……”
按理说,她该摆脱所有人,去到绝缘门下等待大师兄的,可却阴差阳错遇到了陆时安,还遇大雨滂沱,最重要的是又遇上了这个不男不女的妖!
怪不得……
她就说那娘娘庙的女菩萨那么眼熟的,特别是笑起来时,和这猥琐的妖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太不懂事!”男人声声吼出,好看的女人脸被扭曲得不成样,“熊女娃子,哪有跟娘说倒霉的理!你看看你顽成什么样了,她都臭死了!”
……
“你们本来就臭。”
无形的妖偷换了人皮,那人皮不经足够的灵气去保养,迟早也会腐烂发臭,到底是死人皮囊,靠的太近,那死气普通人闻不到,可对于他们修仙之人可谓敏感清晰。
惑姬不高兴了,她最爱惜自己的皮,当即就要抽出皮鞭来教训不听话的孩子,“小白猪猪,别以为娘喜欢你就任性妄为了,坏孩子不听爹娘的话是要挨打的!”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爹娘混合双打?
皮鞭正要落下,东瑶急忙叫住:“停停停!我听话,我可听话了!”
“真的,我可听话可听话了!”
好在东瑶说得及时,那皮鞭终是没落到她的皮上。
惑姬哎呦一声,捏回皮鞭,一双眼睛含情脉脉道:“这才像话嘛!比那混小子听话太多了,还真是,女儿家就是娘的小棉袄。”
东瑶顶着个苦瓜脸,要不是她现在浑身没劲,要不是她自封了所有修为,那她定要狠狠讨回来!
只可惜……她想哭,好想好想。
“诶,那小子油盐不进的,一会儿再去抽抽!”男人道。
惑姬不满:“你就疼爱宝贝女儿,不关心关心儿子?”
东瑶愣愣听着他俩自言自语,什么儿子,难不成陆时安也被逮来了?
“呵,儿子就儿子,老子看你盯着他恨不得亲上去,哪有做娘的对儿子那么亲密?”
“哎呦呦,你以为老娘看不出来,你还对我宝贝女儿图谋不轨呢,告诉你,可别想那些龌龊事恶心我!”惑姬气愤,一双瞳孔似被两人控制,乍一眼看去诡异恐怖得紧。
东瑶眼神闪躲,这种妖见多了日后夜长梦多,会被吓醒的。
想到之前惑姬说要她干的事,东瑶心都要沉下去,讲道理,她可是一正正规规的仙门小姐,怎可沦落得与妖为伍?还是这等令人讨厌的妖。
看惑姬手上的皮鞭一晃一晃,东瑶咽了口唾沫,问:“你们不是说只养得起我一人吗?为何又要去养别人?”
惑姬楞住。
“你们若是还要养别人,那怎么养好我?如今看来,他一来是生生抢走了娘亲的爱了,我不高兴!”
“小白猪猪变脸倒是挺快啊。”惑姬一步步走近她,妖媚的身儿往床上一坐,“别以为娘不知道,你和那小子是那什么……师兄妹,小白猪猪这么说,是要我们放他走,对不对?”
看惑姬殷红的唇勾起,东瑶忍着臭,心虚地摇头,“我和他虽是师兄妹,但他与我之前的那些师兄们不同,我们又不熟,为何要替他说话开脱?我就是不想他跟我分娘你的喜欢罢了。”
“当真?”
东瑶颔首。
“哈呵呵呵……”惑姬娇笑:“小白猪猪怪会说话,可惹得娘欢心,不过……”
“娘还是不想放了他。”
“为何?”东瑶疑顿。
惑姬不想逗她,便又站起了身,脸上狰狞了几分道:“那臭小子眉清目秀的,让我这心呀,又热又跳,可难受了,不过,为娘喜欢,他呀,哪哪都好,就是嘴贱,小白猪猪不知,我不过让他叫我一声娘来听,他居然……居然咒骂我不得好死,臭妖孽!!”
“我抽他,他还敢还手打娘,你看,我这手,都被他打断了要。”
东瑶:“……”
男人嘲讽:“臭娘们活该!不对,他打了你,这可也是老子的皮囊,你真蠢,跟那野勾里的傻狍子似的,蠢死!”
“你敢说我!”
“说的就是你!”
东瑶捂住嘴,又捂住耳朵,余下一刻钟里,她听着两人争执不休,耳朵都要听麻,原来,骂人还可以这么难听,程夕煌教少了……
再次见到陆时安,是在这无任何天光之院落的一间狭小宅屋里,里面臭老鼠不断,灰尘漫天,东瑶推开门,里面伸手不见五指,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就此传出。
“陆时安!”
东瑶心猛然一跳,迈了步子就往里蹿,这短短两三步竟踩上了一只老鼠,加上一些似是棍棒的物件。
她翻呀翻,灵力被惑姬使妖术暂时封住了,火咒没法使出,咕噜噜,不知什么东西从堆里滚了下来,她捏着手掌,黏糊糊的,甚是恶心。
“时安师兄,你在哪?”
摸不到,走哪都摸不到人,霎时,东瑶停住了翻找的动作,她脸色忽而煞白,再顿了顿,又忙往屋外跑,不过一会,东瑶又进了屋子,这次,少女的手上提了盏微弱的灯烛,不算亮,至少能照明一步之外。
她急急往里翻,经这一照,才发现方才摸着的都是些人类及牲畜的骸骨!
血淋淋,一些残肉还粘在上面……
莫不是那个惑姬吃掉的,吃了,再扒下他们的皮使?
东瑶不敢再想,她虽被教唆做个坏人,可她从不欺凌别人,只当顽皮了些,以坏治坏仅此而已,她断然想不到,世间还有这般恶劣的手段。
“陆时安!”东瑶喘着粗气,急唤:“陆时安!”
“陆……”
“瑶瑶师妹这么急着叫师兄做甚?”
东瑶滞愣,抬手将灯烛靠近声音的方向,一堆骸骨中,陆时安静静坐在一方圆柱下,那柱旁摆了个高几,不仔细看还真难发现他。
“时,时安师兄,你没事?”
“我还以为你……”
“以为我什么?”陆时安冷冷笑道,拍了拍道服站起身,他问:“以为师兄被那臭婆娘杀了,再剥了皮?”
东瑶迟迟点了点头,继而想起什么,忙问:“师兄看上去似乎没事,那为何不回我?”
她虽不喜欢绝缘门的人,也对眼前这个师兄没有多大好感,但到底是一条人命,她即修仙问道,自然也惜他人的命。
陆时安眸光晦暗,借着烛光,他看得跟前的少女一张娇俏的脸蛋白得如一张纸,细长的眉蹙起,如此,竟有些可爱,由记得,他打了那只妖后体力愈加减弱,便被关进了这骸骨堆里,黑不见物,幽暗难闻。
陆时安最讨厌别人说娘,他的娘亲是世间最纯白美丽的仙子,岂是一只连皮囊都护不住的臭妖能比?
不抽死那只妖,并非他心软,若是迷香的药效不见,他当即就要取走那只妖的命!
便是如此烈性使得惑姬不高兴了,她即是逃避陆时安,又舍不得陆时安这样芝兰玉树,目若朗星的翩翩少年,只好将他关进了这里,让他惧怕,叫他心促后不敢再反抗。
陆时安却非她所想那般容易对付,他冷静不下来,一肚子火没处撒,奈何又无力,只短短半个时辰,他想起了总将自己护在身后的清露仙子,想起了绝缘门内人人对他的嘲笑唾骂,便是身为绝缘门少公子,济沧掌门人是自己的爹爹,也改变不了任何。
就在他情绪低沉之际,小师妹来了……
陆时安愣愣看着,他听着东瑶唤他,许是心里叫急,他迫切的想知道此刻东瑶唤他时的神情,须臾,陆时安以仅剩的气劲使了自己的奇术,在黑暗中看清了那个焦急唤他名字的人。
半响。
陆时安摇头否道:“看不清,还以为那只妖又回来了,就藏着。”
“那只妖的声音多难听,与我可差太远了,师兄你这耳朵……怎么听的?”
东瑶面色渐渐恢复,但空气依旧难闻,她始终皱着眉头。
陆时安隐隐一笑,“是啊,我这耳朵怎么回事?”
东瑶觉得陆时安脑子有问题,她摆摆手,不想再与他深谈这个话题,便负气道:“那臭妖让我来叫你。”
“叫我?”
“嗯,她想泡澡。”
“想泡澡叫我做什么?再把她皮扒下来?”
那自然不是。
东瑶漠然几许,解释道:“这院子太黑了,不见天日,唯一的一口井在另一边院里,我一个人手上没劲,她说……让我来叫你抬水。”
陆时安有些想笑:“那臭婆娘怕是不敢来请我,才打发了你来。”
“我也不是好惹的。”
“哦!”陆时安叹了一声,“那是怎么个不好惹法?”
“她皮囊不是坏了吗?”
“嗯,所以?”
东瑶挑眉:“所以我们可以在那个水里加点料。”
良久,见陆时安没了声音,东瑶疑惑地将灯烛举着往他的方向移了移。
陆时安摩梭下巴,这突然靠近的光牵动了几丝情绪,他朝东瑶看去,戏谑弯了弯嘴角,见状,东瑶忙将手缩回,讪讪问:“师兄觉得此法……如何?”
“嗯……”
“我觉得,此法甚好。”
作者有话要说:绝情门人物介绍——东瑶
长相乖巧,明媚可爱,单纯的外表下却有着比狐狸还精,比妖魅还腹黑的心性,是乃天赋异禀的最佳幸运儿,弱点嘛……她怕鬼。(显著事件请见夜探生源阁院一事,离了大师兄独自待在迷雾中便心急如焚不知所措了,以至于化腐丸落水……)
东瑶:介绍得很好,但最后一句大可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