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梵肖政却并不在梵世集团的办公室,而是在紫荆园的附楼书房里。
几分钟前,张妈想着给送一杯喝的过去,但是被盛冬制止了,好像说先生要开什么电话会议。
梵肖政的手机确实处于工作中。
而电话那头的人,是官捷。
此刻只听官捷略带讽刺的口吻,“梵先生是不知道你爷爷反对她的身世曝光么?你们爷孙俩如果是打算一个白脸、一个红脸的跟我演戏,实在是没什么必要。”
梵立军反对夜凉的身世被查出来,甚至公之于众,梵肖政似乎正好相反。
否则,也不会出这次议政厅重新取证去做鉴定的事。
“那么,官司长是倾向于她身世大白,还是一直隐藏下去?”梵肖政不疾不徐的语调。
官捷似乎是笑了,“梵先生这话,应该去问你爷爷。”
梵肖政依旧是平平淡淡的口吻,“该去问的自然不用你提醒,但我此刻是和官司长交流。而且你机会不多。”
官捷微微蹙了眉,“你什么意思?”
梵肖政转过椅子,侧对着窗外。
“据我所知,官司长也并非完全不想公开这件事。你这个年纪,当官也算是当够了,退位等同于给自己留点余地和面子,毕竟,你不可能达到官家先辈的高度,不是么?”
这话虽然不太好听,但官捷算是认同这个事实,他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更是对官场生出了疲倦,甚至厌恶。
“议政厅极有可能做出虚假鉴定,官司长心里是清楚的?”梵肖政毫无掩饰的直接说出这种很容易得罪人的话,轻描淡写。
官捷眉头更紧了。
梵肖政只不过是梵世集团一个连傀儡都算不上的人,股权、职位都形同虚设。
相对比起来,他知道的是不是太多了?
片刻,官捷才吐出一口气,“他们想要什么样的结果就做什么样的,可见议政厅又哪有常人想的那么简单?”
“梵世集团再厉害,也不是你执掌,你爷爷支持议政厅的做法,你是毫无办法的。”
梵肖政听完点了点头。
又道:“官司长的父亲当年坐到了内阁首辅的位置,你应该也知道内阁这个机构?”
听到这里,官捷忍不住笑了。
果然是看热闹的人,现在的京城哪里还有什么内阁?
他道:“梵先生恐怕是听传闻听多了,京城定都改名之前,内阁早就不存在了,那都是故事而已。”
“而且,你们圈外人不清楚,当年的内阁也并不在京城,而设在国外,是为了保证内阁的一片净土,防止京城其他部门跟它勾连,到后来,内阁也就逐渐断联,直到退出舞台。”
梵肖政还是那样不咸不淡的,又回到了刚刚的话题。
“官司长只用开口说想要什么结果,再递一封署名申请函,邮箱地址会有人给你的。”
官捷半信半疑。
然后觉得可笑,“难道我写个申请函说要确切结果,这份结果就能推翻议政厅的另一份假报告?”
梵肖政只一句:“你写了申请,议政厅就会出真报告。”
对这一点,反正官捷是不信的。
议政厅的权威无人不知,谁能让议政厅办事?消失的内阁吗?
笑话。
然而,挂了电话,官捷居然真的收到了一个邮箱地址。
他把地址记了下来的同时,顺便把对方的邮箱也记下来了。
另一边,梵肖政挂断跟官捷的电话,还有另外一通电话要打。
盛春和盛冬都离开了附楼,可见他这通电话的重要性,连他们俩都不让听。
夜凉进紫荆园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哪里不一样,只觉得比平常静谧得多。
她是去过梵世集团才过来的。
进主楼客厅看了一圈,又上楼,没见着人,这才往附楼去。
梵肖政不喜欢别人进附楼的书房,她知道,不过她也去过不止一次,没见有什么特别的。
因而,人已经站在书房门口,本来想敲,随即作罢,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大概是由于女人的直觉比较敏锐,她刚进去的一瞬间,就能感觉那边的男人蓦地抬眸看过来。
目光锋利而带着阴冷。
“出去!”随之听到的,便是他极度凛冽的两个字。
夜凉甚至怔了两秒。
呆呆的看着他脸上极少有的阴森,那两个字就好像是万年寒冷的深渊里浸泡过似的,薄唇比任何时候都要冷漠。
倒是一下子让她想到了之前,好像什么时候也有过一次,他毫不留情的叱责她进了这个书房?
随即,夜凉还是笑了一下,“不过是想找你谈龚冷的事,你这态度是生怕我不知道你在逼他?”
说着,她顿住的脚步继续往前走着,脸上虽然带着笑,但眉眼之间的清冷和微怒居多。
办公桌后的男人看着她走过来,一双眸子微微眯了一下,面前摆着的手机上撒了一张A4纸。
而后睨着她,“我再说一遍,出去。”
夜凉终归是有心的人,看着他此刻的表情和语调,心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
在那股疼痛感还没有太明显之前,她终于是转身从书房离开。
书房。
电话里传来看似不经意的询问:“声音有些熟悉?”
说的是刚刚的那个女人。
梵肖政只淡淡一句:“佣人。”
那头的人沉默片刻,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而是道:“苏家不好对付,从你家老爷子那一代就很明显,你可要想好。”
……
梵肖政从书房出来时,张妈的晚餐早就备好了,只是盛冬说等着,所以就没去通知。
“人呢。”男人从附楼过来,抬手制止了盛春要帮他推轮椅的行为,问。
嗓音显得很沉。
盛春略微抿唇,“太太已经走了。”
梵肖政抬眸,眉眼间的不悦深浓阴暗,“没长眼,她闯进来拦不住?”
盛春低眉悔过状。
男人的轮椅从后门进主楼,穿过廊厅,看样子是直接往玄关的。
张妈从餐厅门口说了句:“先生,饭菜好了。”
梵肖政冷着脸,“你们俩吃,吃光为止。”
盛春蹙眉,硬着头皮跟过去,“您腿伤开车不方便……”
“我腿要方便还用得着你们?”男人余怒未消的扫了他一眼。
夜凉从紫荆园离开的时候确实一肚子的气。
就母亲 死跟老爷子有关这一点,她就本该是理直气壮的那一方,偏偏这么久过去,她也没把折腾他们爷俩落到实处。
这就算了,她竟然是被轰出来的?
好像她眼巴巴贴着他到紫荆园似的,谁稀罕去了?
在路上,她给希迆和无阔打了电话一起吃饭。
到了地方,却发现是个相亲的地方。
夜凉皱起眉,“你们俩跑这种地方干什么?开窍了?”
无阔略微挑眉,指了指希迆,“他和安晏说有女朋友,免得人家真找女朋友问事,不得现找一个?”
她看了看这花花绿绿的地方就眼睛疼。
再说了,这种地方找的女人,能演好希迆的女朋友?完全不了解他们的情况。
“我给你找吧。”她说了一句,“先吃饭。”
夜凉认识的人不多,女性更是少,能想到的,就一个戴汐。
希迆听到是戴汐,拧眉,“她不是你唯一的朋友?”
她在桌边落座,点了一下头,已经在给戴汐发短讯,简单的陈述这件事。
希迆眉头皱在一起,像是三观被侵犯了的表情,“她是你最好的朋友,你却总来夜莊点我?”
未免太狗血。
夜凉指尖的动作顿了顿。
有点道理?
一旁的无阔却开了口,“刚好,你在夜莊上班的事儿是坚决瞒着女朋友的,这不就是瞒着的原因?”
女朋友的闺蜜总是点他伺候,能瞒着?
夜凉醍醐灌顶,还真是误打误撞的好剧情。
瞥了一眼无阔,“狗血剧没少看。”
三个人点了不少菜,夜凉还专门要了两碟小菜和粥打包,一会儿给龚冷带过去。
戴汐到的时候,看了看希迆。
“凉凉都跟我说了!”她笑嘻嘻的坐到希迆和夜凉中间,一脸花痴的看着希迆,“我觉得,让我真做你女朋友,也是愿意的。”
希迆蹙了蹙眉,十分严肃,“只是演戏。”
戴汐忍不住笑,“懂!看把你急的,我有那么差劲?”
“已经让人留意了安晏的动向,一会儿你们俩过去偶遇,演演戏?”无阔习惯了做管理,总把事情提前一步安排好。
“没意见没意见!我女生吃亏一点无所谓,演到什么程度都行,牵手、拥抱,接吻?都不介意!”戴汐一脸大方的样子。
明明是她想占希迆便宜。
既然都安排好了,席间几个人也没怎么再瞎聊,吃完饭都各自还有事。
也是晚餐接近尾声的时候,无阔接了个电话。
接通听了几秒后抬眸看了看夜凉的方向,微挑眉。
等他挂了,夜凉看了他,“怎么了?”
“先前不是派了人去盯着安晏的大致动向,刚发现她见了个人,您可能会感兴趣。”无阔道。
安晏见了个人?
从安晏出现开始,夜凉对她就不算信任,只是一直也没摸透。
实在想不出来她会跟谁见面。
“陈逸之,是不是梵肖政的表格?”无阔问。
夜凉点了一下头。
确实很意外,无论如何,总归是没想到陈逸之这号人物。
在她眼里,甚至在所有人眼里,陈逸之都是吃喝玩乐在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公子哥。
他跟安晏见面,本身就充满了阴谋的味道。
梵蔚蓝出事这么久,陈逸之是终于成长了?
“你去给龚冷送饭吧。”戴汐道:“我跟希迆不是要过去演戏么?刚好过去帮你探探情况?”
但夜凉比较想亲自过去看看。
为什么她的事,总是能跟梵家的人挂上关系?
这感觉很不好。
几个人基本都放下了餐具,安排好了希迆和戴汐去安晏回家毕竟的花店买花就行,她跟无阔现在就去安晏所在的地方。
然而,他们刚要起身,餐厅包厢的门被推开。
侍应站在门口,“这位先生说是你们的朋友……”
看到他们都准备走了,侍应也愣了愣。
倒是轮椅上的男人礼貌的冲她笑了笑,“谢了,你去忙。”
几个人都面面相觑,看了看梵肖政,又看了夜凉。
无阔率先出声:“我先去停车场等你?”
夜凉点了一下头。
几个人都走了,包厢安静下来。
她的脸色好不到哪儿去,“有什么事说吧。”
男人把轮椅的方向调转了一下,“不是你找我有事?”
夜凉拿了包,顺着他的话,“现在没了。”
说吧就要往外走。
梵肖政轮椅灵活的拦住了她,“我没吃饭就出来找的你。”
她柔唇扯了扯,“这就是餐厅,梵先生腿残了又不是哑巴,不会点菜?”
听得出来,她情绪在看到他之后延续了从紫荆园出来那会儿的冲劲儿。
梵肖政知道她心里不舒服,让她陪着吃饭显然不显然,低着嗓音,好脾气的转了话,“有急事?”
而后轮椅往门边,“送你。”
夜凉并没有好脸色,顺势拉开门就走了出去,“受不起。”
梵肖政自己开车过来,上下车费点劲不说,这会儿要追她的确不太现实,因而眉峰捻了起来。
夜凉并没有回头,直接去了餐厅负一层。
无阔开了引擎在等她,她刚出电梯就接上了。
“希迆和戴小姐先走了。”
她点了点头。
给龚冷的外带餐食仔细的放到了后座。可是刚放稳,无阔的车子忽然急刹车。
“做什么?”食盒差点倒了。
无阔看着刚进车库一个甩尾后直接横在他面前的车子,眉头皱了皱。
腿残疾的梵肖政还能把车开成这样?
夜凉看到那辆车的时候,已然闭了闭目,最终是拧了眉,“我估计是过不去了,你过去给我开监听,我直接给龚冷送吃的吧。”
她只能远程听听安晏和陈逸之聊什么了。
无阔点了点头,“好,有事打我电话。”
她转身下了车,走到梵肖政的车子面前,敲了窗户,“下来。”
她不想上车。
男人倾身过来,长臂伸过来给她开了车门,“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