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绿意之森

男人上来的时间比预计的要短一些。

莉莉丝静静等着药效散去。

她三岁的时候发现自己可以变成龙后,便一直学习有关龙的事情。

龙是不会被人类药物影响的,它们本身有强大的解毒能力,只要时间充足就能化解药性。她因为年龄小所以恢复的速度会慢一点。

“啊!众神啊!太美了!”

老王子眼中的新娘安静地躺在床上。她一身洁白的长裙,丝滑的缎面勾勒着少女曼妙的身姿,薄纱下恬静的睡容比初晨的玫瑰还要娇艳欲滴。

中午的她是调皮可爱的森林精灵,此时的她是月光下接受洗礼的湖中女仙。

他颤巍巍地走过去,不知道从哪里下手的好……

莉莉丝猛地睁开了眼,盯着面前这个超重的老王子。

“你干什么。”她阻止了老王子探向她花束之下凸起部位的手:“做出这种无耻的行为,神会惩罚你的。”

老王子只惊吓了一瞬,就暧昧的笑了起来。

“公主没有睡吗?那太好了!我怕什么神罚呢,主神已经不在位许久了,其他神明们只能降下神谕却不能降下神罚,如果我怕被惩罚,怎么会娶了那么多任妻子再抛弃她们呢?”

他抽出莉莉丝手里的百合花,猛地把脸扎在里面吸了一口,随即扔到一边。

“这花可没有公主香!”

莉莉丝有些无语,但她还不能动。

“啊,你不怕黑色的龙吗?”她再一次止住了老王子的咸猪手。

这回他有些害怕了。

“呃……”

“它说我是它最喜欢的公主,其他国家的公主它都不爱,如果谁敢动我,它就把谁一口吞到肚子里。”

“可是,也没听说之前的求婚者被吃了……”

“啊,因为他们都太瘦了,它说就喜欢肥嘟嘟的那种,咬下去油汁爆裂口感独特。”

老王子吓得连连后退,但一退到木板边,就突地想起什么。

“不对啊,你祖父已经在周围布上了捕龙网,只要恶龙一出现,立刻就会被网起来,下面可是有三个屠龙骑士等着呢!”

莉莉丝皱眉,网?网在什么位置……

老王子早就耳闻过恶龙对莉莉丝的喜爱,看她“担忧”那邪物的模样竟然有些吃醋。

“怎么,你担心它?那可是邪神的爪牙!你担心它就是亵渎神明!”

见莉莉丝不理他,他愤怒地踢了下木板泄愤。

“怎么不说话!?一会儿我就让你看看它被分尸的样子!”

面前的少女突然露出悲伤的表情。

“你们要杀了它?”

“当然了,它死了我才能拥有你!”

“要在哪里杀它?它挣扎的话不会把石塔震塌吧?这里可是很高很高的。”

老王子一下也沉默了。

那张用特殊魔法布下的捕龙网就在石塔正上方,只要巨龙飞到石塔下面,捕龙网会立刻向下收紧抓住巨龙。

被捕获的巨龙必然会挣扎,这石塔有那么结实吗?再怎么结实,一只巨龙直接砸下来,他还有命?

“这都是祖父的阴谋啊!”莉莉丝假哭道:“祖父早就不想要我这个继承人了,我如果死在这里对他再合适不过,你只是个棋子!”

老王子脸都白了,比他那身新郎礼服还要白,却嘴硬道:“不、不可能!只要你不联系它,它就不会过来!”

“可是……我已经告诉它了!今天下午你穿着红色的长袍,对不对?”

老王子腿都快抖劈叉了。

“你你你、你怎么知道!?”

“祖父冲我使眼色,我就看到了。”

老王子猛地想起阿塔尔国王欠他的巨额债务。

这只老狗!是不是不想还钱了?

没错!这样老狗既能解决他,还能解决公主和巨龙,一石三鸟!

“快做点什么啊!我感觉它就快过来了!”

老王子吓傻了,没细想就连忙掏出怀里的水晶球与石塔下的屠龙者对话。

莉莉丝听着老王子背对着她怒吼着要求撤去捕龙网,才从床上起身,运动了下筋骨。

“怎么样,撤了吗?”天空突然亮了一瞬,随即归于黑暗。

“撤了撤了,这群可恶的雇佣兵,还敢骗我说被捕龙网抓住的龙会立刻失去意识保持在原地,我信他们个鬼!一定是你祖父教他们这么说的!”

“他们说的没错啊。”

莉莉丝绕到老国王面前,捧起他的水晶球狠狠砸在地上,水晶球碎了一地。

“你你你!”

“捕龙网是十分复杂的法术,不过想要用它抓龙其实很麻烦,因为这个法术抓捕龙的前提是:龙必须完整地出现在网的正下方。但凡龙的个头超出了网,或是只剩一个尾巴尖没有入网,法术都会失败。捕龙网消失时会爆发白芒,从刚才白芒的亮度来看是个相当大的网啊,就算是黑龙……”

莉莉丝把水晶树上的被单扯了下来,扒住凸起的水晶棱柱稳稳地爬上去。

当她站在水晶树最粗的两根棱柱上时,老王子才坐在地上缓过劲来满脸菜色。

“你、你骗我!完了,巨龙要来了怎么办!?”

“啊?”莉莉丝猛地跃起扒住了木板最上方的空隙。那空隙不大,但她身材娇小,扭一扭能挤过去。

“我骗你什么,你好好想想我说的,但凡捕龙网出了一点的差错,是不是我们就都没命了?我会死,你也会,这事赖谁呢?祖父会说我们在这里偷情,屠龙者是雇佣兵才不管这些,到时候祖父说什么,真相就会是什么,毕竟我们已经死了啊。”

老王子又闭嘴了,但当他看见莉莉丝灵活地往外探了半个身子,才慌忙站起来要去抓她的脚。

可他太矮了,怎么蹦都摸不到。

“你干嘛去?下来!”

“黑龙要来接我了,我要和它走。”

“不!你要和我一起揭发他!揭发你祖父!”

“那可不行,我劝你快跑吧,如果来得及的话……”

“你是我的!是我的!”

莉莉丝的鞋子被蹬掉了,她成功把身体探出了缝隙。

只要离开海石塔,她就可以变龙。

离开的方法只有一个。

今夜没有月亮,四周漆黑的一片,她放任身体下落。

没人看到黑夜里这抹白,他们只看到黑色的龙突然紧贴着海石塔盘旋滑翔,夜鬼一样悄声无息,是它带来的阵阵狂风砾石提醒了人们它的到来。它飞到高空,再迅猛地俯冲而下撞击高塔。

地面在震动,高塔在颤抖,巨龙的身上出现了丝丝被灼烧的白烟。

屠龙者们对着巨龙射出强弩,无一被它灵巧地躲过。

海石高塔在它数次撞击下开始倾斜,无数的水晶碎片和木屑从高塔顶端落下,它满意地围着高塔转了一圈,放出一声悠长暴虐的龙啸,龙尾几个摇摆扫平了周围的建筑物,扇着翅膀飞向了远空。

海石塔只维持着倾斜的姿态不到十秒,上面层层叠加累积的砖块就如同散沙般自上而下掉落,屹立了千年的海石塔最终成为了废墟。

这天夜里,黑龙再次劫走了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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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丝必须每隔一段时间就变成龙。

作为人时人的身体成长,作为龙时龙的身体才会成长。

一段时间不化龙,她将浑身痛苦最终不受控制的变龙。

莉莉丝每次变龙都有个特点——先变成成年体的巨龙,再缩小成正常年龄的幼龙。

她不清楚原因,有关龙的记载里没有讲到这点。

龙在这个世界里最早出现在一则神话的后半段中:

【邪神偷走了太阳神的金色王冠,月神的迷雾月杖,以及黑暗神的暗黑法典,并在被追逐的过程中将它们一件件吞入腹中融为一体。

神丢失了他们的神器,再也无法使世间恢复秩序,邪神受到了三位神的处罚,他将失去神格化为无数条丑陋邪恶的龙,永远流落人间。

三位神为了寻找自己遗失的神器,离开了神殿,进入人间……】

龙出现的时间和三位主神流落人间的时间点是对应的。

根据《神谕历史》记载,神谕者都在一个早上得到了各自侍奉的神明的神谕——一则新的神话,以及一条指令。

神话就是上面神话的完整版,指令则是:帮助主神归位。杀死巨龙寻找神器碎片。

这件事在当时很轰动,在神史上被称为“寻找神明”事件。

这是神明第一次向人类寻求帮助。

众神皆在神殿俯视世间,主神指引人类前进发展的方向,其余神明规整人的品性,他们从来只降下替人类解答疑问的神谕,却从没让人类为他们做些什么。

痴迷狂热的信徒们为了帮助神明,很快就展开了猎杀巨龙的行动。

巨龙既是邪神的□□,它便具有些许神性。它不畏惧普通的兵器攻击及魔法攻击,只有神殿内的神裁者和特殊的魔法能够击杀它们。

人们在讨伐巨龙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件奇异的事:要让一条巨龙消失,必须杀死它两次。

第一次杀死巨龙它会掉落一块鳞片,随后巨龙会消失,在世界其他角落很快复活;第二次杀死它,它才会变成一具尸体。

讨伐巨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巨龙种类繁多,有的种类还有自己独特的技能,人们就算找到巨龙也只会杀死它一次,把接下来的精力放在寻找并讨伐新巨龙身上。

这三百年间许多巨龙被杀死了,也有许多自然死亡,还有许多在人迹罕至的地方繁衍生息,孕育出了新一代生命。

莉莉丝是胎穿的,父亲是阿塔尔王子,母亲是一位贵族少女,没有哪方有巨龙血统。她常怀疑自己的真实身世,可事实上经过多年的摸索与调查,她确实是那两个人的孩子。

那就只剩下一个原因:诅咒。

有人对她使用了将人变成龙的诅咒,让她不得不定时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变成龙。

这个诅咒是被神殿严厉禁止的黑魔法,除了老国王有这个胆量她想不出谁会这样做,可她逃婚许多次老国王也从没怀疑她就是黑龙。

变龙的事只有莉莉丝自己知道。她虽然尽力去寻找真相,但公主的日常生活异常繁忙,能做的其实很少。

莉莉丝现在所处的森林叫做“绿意之森”,北邻卡塔尔南境,西临萨菲尔东侧,其余地界都与喀什卡接壤。绿意之森属于神殿的地盘,而神殿一向以“守护森林”为主要目标,除非特殊情况任何人都不能入内。

莉莉丝变成龙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她会找一个安静的,能够眺望远方的崖洞,蜷缩在里面枯萎的植物藤蔓上一直睡觉。

被压抑许久的龙体会在一到三个月内迅速成长,长牙,长角,鳞片更多更厚……可从龙的生长发育角度来看,她还是需要母亲哺喂的幼儿阶段。

莉莉丝飞到了森林深处,她现在已经是小龙的样子,比一只篮球大不了多少。

小小的翅膀轻快地拍打着,略过一缕缕从古木上方垂下的紫丁香花串,小蝴蝶被她带起的气流扰乱了飞行方向,巴掌大的花精绕着她翅膀尖飞舞,时不时坐到她的头顶上唱歌。

她载着跳跃的阳光前进,累了就喝花蜜吃野果,困了就蜷缩在枝丫之间睡觉,三天以后,她冲破密林来到宽阔开放的崖壁区。

这里的地势如同将森林竖切了一刀,留下一半,将另一半陷进地里。

崖壁上方是广袤森林的边缘,崖壁底依旧是无垠的密林,但那里已属坑谷,终年被浓密的白雾遮掩,只能从白雾顶端依稀看到那些最高大树木的冠顶。

刀削斧阔的悬崖是鸟类的积聚地,它们在崖壁天然形成的空隙里筑巢,正是繁殖的季节,莉莉丝听见许多嗷嗷待哺的小鸟叽叽喳喳叫成一团。

她有自己专属的小洞穴,不大,但位置很好,周围没有多余的崖洞,没有邻居就不会吵闹,因为她曾留下气味,其他动物也不会靠近。

莉莉丝把洞穴稍稍收拾了一下,就心满意足地原地转了几个圈,再次把垫草踩平,啪地卧了下去,下巴贴在草堆上,尾巴收到腹间,长出一口气,开始进入长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