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下午未见,花园里向日?葵已经被园丁用牛皮纸袋套住了花盘,纱线松松地绑着纸袋口?。
每年?这个时候,院子里就像站了几排方脑袋的葵花怪兽,蒙着面,要?是有人来家里拜访看见都会笑上几句。
站在白色铁门外?,庄曼侬笑吟吟收回视线,问姜池:“可怕吗?”
姜池笑:“可怕。”
“……”完全不像可怕的表情好吗?被他笑得有些难堪,她微微低头。
“怎么现在才收?”他问,因为自?家院里的已经收了有一周时间。
“今年?它好像有些晚熟。”她再看花园一眼,薄暮微光中铁门边的路灯忽亮。
与此同时,两道车灯也?打了过来,庄曼侬瞬时提起心来,短促地扫姜池眼,看向车子。
车上,握着方向盘的卢荟女士挑高眉毛,侧眼瞄副驾上坐着的好友:“姜女士的儿子?”
高妙清咳声,点头默认。
卢荟啧一声:“幸好是我亲自?送你回来,不然也?……”不然也?看不到年?轻人你侬我侬、依依分别的场景啊。
“住口?。”知道她想说什么,高妙嗔她声,等车停好先一步下车。
落在后?面的卢荟女士忙脱下平底鞋,换好高跟鞋跟下车去,转眼又成了那个人前优雅温婉的何太太。
“妈妈,”庄曼侬才开口?,见后?面又下来一人,“卢阿姨好……”
姜池也?转向两位女士,面上堆着淡然又礼貌的微笑颔首:“阿姨好。”
高妙笑:“小姜也?好啊。怎么站在外?面说话?”
后?面那句问的是庄曼侬,她手背在身后?捋了捋系在腰背处的风衣腰带,说:“我想让他看看向日?葵。”
高女士看见那些方脑袋向日?葵,这才哑言没说别的。卢荟走到她旁边,笑说:“傻站着做什么,我还等着进去喝老庄的好茶呢。”
“走吧。”高妙说着朝姜池也?做出邀请动作?,“小姜也?进去坐会儿吧?”
姜池看她还有客人,推辞了邀请:“不打扰阿姨,改天?再来拜访。”
这个“改天?”用得很?是灵性,高女士露出个标准微笑:“也?好,今天?家里什么也?没准备。”
他们说着话,一旁的庄曼侬被卢荟女士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又看,正有些害羞,听姜池说不要?进去立然和?他挥挥手:“那拜拜。”
姜池莫名有些心塞,却还笑着,转身从车里请出那束向日?葵交给她,自?己抱着那个礼物盒跟小篮子。
倒是腾不出手做别的,高女士笑上声绕过他俩,将众人领进花园,姜池只?守在入门处,庄曼侬放好花和?礼物才又送他出去,因此晚两位女士一步进客厅。
客厅里飘着浅浅的茶香,她从玄关探头,正对上高女士的注视,然后?乖乖巧巧绕去客厅坐下,又跟卢女士问回好。
卢荟亲昵招她坐近点,仍带着古怪的笑意,问她:“侬侬的男朋友?”
神龛上跪着的小尼姑大约是被人用木鱼敲了下脑袋,她敛神瞥了眼旁边的高妙,后?者也?屏息凝神等她答话。
她手开始摩挲风衣上的纽扣,点点头应声:“嗯。”然后?直视高女士,乖巧汇报以表明自?己没有隐瞒,“是下午才有的事。”
这个下午,园丁们来得及给向日?葵花盘戴上纸袋帽子,他们也?来得及互诉心意在一起。
高女士得了肯定,一时竟说不出是什么心情,索性摆摆手让她上楼去,趁家里两个男人没回来先拉着好友说些心里话。
曼侬听话,先把那束向日?葵抱回房间,又下楼接小木玩时在楼梯上听见自?己妈妈的声音……
“你家桃桃不是总恋爱吗,怎么没听你说过是什么心情。”
“我嘛……”卢荟止住话,“阿妙,我跟你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卢荟女士讲:“我们侬侬呢,是水灵灵的小白菜,谈了恋爱你难免觉得自?家小白菜教猪拱了,我们家桃桃呢……是专拱白菜的猪。”
高女士哭笑不得:“跟你说正经的,你倒编排起自?家姑娘了。”
“可不是说正经的?”卢荟笑得爽朗,接着是茶盏清脆的声响,过了会儿才又听她说:“不过啊,我刚刚看那个小姜不像是一般的‘猪’啊。”
高女士立刻打断她:“你啊,都年?近半百的人了,怎么还张口?就来?小姜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怎么到你这儿就成猪了?”
“怎么就急着护起来了?我这是夸他……不过也?是,这话可不能给姜女士听见。”
“唉。”高妙叹息声接着说,“刚刚看侬侬点头,我忽然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怎么转眼就长成大姑娘了呢?老庄要?是知道这事儿估计又得翻来覆去睡不着。”
“依我看就是侬侬太乖,你和?老庄都该宽心点儿,常言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与儿孙作?远忧’,侬侬才刚刚恋爱,你想点好的呢?我看侬侬比以前要?活泼许多。”
又是阵瓷盏碎碎的碰撞声,高女士啜饮口?茶,继而?画风突变:“你说的也?是,我还盼着景伊早些拱别人家的白菜回来……”
卢女士:“……”
“不过啊,还是这些天?跟你们说的话,我总担心阿骁那孩子——”
玄关处传来开门动静,二人中断了交谈,庄曼侬也?悄促促退回二楼,坐去小厅沙发上盯着墙上一幅字画发起呆,心里是刚刚偷听到的那些话。
咳,当家里的掌上明珠也?是有心理负担的。
楼下几人的说话声与笑声隐隐传来楼上,仔细听才知道下午是自?家妈妈亲自?开车去画展的,结果?半道撞到路边一棵树上,人没事,车被送去维修,这才有了卢阿姨送她回来的事儿。
她正跟着笑,霍然在墙上那幅书画上看出花儿来,起身过去书画底下。
这幅画画的是一家人赏月的场景,因也?是一家四口?,才被庄先生淘回家挂在二楼小厅里,可见庄先生是个顾家的。
而?此时吸引庄曼侬的是画跋底下的章,她初中时曾仔细辨别过,章上是“羡风”两个字,如今她好歹会画些东西,自?然也?知道当代书画界几位声名赫赫的老师,其中有位就叫姜羡风。
这个名字起初听来只?单纯觉得好听,而?今嘛……听着似乎和?姜女士的名字有些像。
同姓姜,一个慕月,一个羡风,倒有种山间明月江上清风的遗世独立感,加之传闻中姜女士是和?兄长一起学画的,这样想好像又清明许多。
憬然有悟之后?八卦之心也?蠢蠢欲动,她拍了张墙上的画发给姜池,问他:「你觉得这幅画怎么样?」
没有动静,猜他应该还在回家路上,她收好手机,下楼取东西去。
客厅里三个大人有说有笑,庄景伊则略显可怜地坐在餐厅吃吐司喝牛奶,见到她人皆停下动作?。
她鹌鹑似的左看看右瞧瞧,念及昨晚书房的事对上庄爸爸的视线还有些过意不去,朝客厅方向鞠了鞠躬:“你们继续聊,我取个东西。”
庄咏归低咳声,笑着点头,然等她取到东西要?上楼时又佯装不经意地叫住她,问:“盒子里是什么?”
谬然思索阵,她指尖绞着彩虹穗子过去,庄景伊搁下面包牛奶跟她到客厅。
在四双眼牢牢注视之下,她谨慎打开礼物盒,嗯……之后?众人就看见了一盒子的小动物玩偶。
高妙先前见过她那两个小木玩,这会儿被这场景逗笑:“越发小了。”
连庄景伊都笑起来,长手伸进盒子里取了匹带鬃毛的小马看了又看,爱不释手问:“这个给我?”
“……”
她仰头,看他的确欢喜才肉疼不已地送他个,生怕他魔爪再伸进来小气吧啦地盖上盒子。
这副模样倒是众人从未见过的,活泼不少。
后?来又在他们跟前说了会儿话,话题转到何先生酒庄上庄曼侬才抱着东西上楼。
上楼后?做的第一件事是从花束里取了三朵向日?葵出来,两朵别在庄先生与高女士的卧室门外?,另一朵别在庄景伊的卧室门外?。
借花献佛。
回屋换好睡衣,找出手机见姜池已经回了她的消息:「很?好啊,怎么忽然问这个?」
难道是她猜错了?
她回:「(:з」∠)_我觉得羡风老师的名字和?姜阿姨的名字超像同款,所以有个大胆的猜测想问问你。」
回完他,她才点开何冬容发来的几条慰问消息。
「今天?的散步怎么样啊?」
「姜先生有没有向你表白呐?」
「看见请回复!——by你的急切的朋友。」
庄曼侬哧哧笑,将万语千言化作?一张照片发给她,正是公园里那位年?轻妈妈用拍立得记下的那幕,那端何冬容秒回了一屏幕的哇哇哇过来,噼里啪啦询问了一长串。
她扭过身伏在床上回复她,短短几句的时间姜池的电话就拨了进来,撇然坐起身,接通。
“喂?”
炎黄子孙接打电话第一句通常都是“喂”,她也?不例外?。
姜池容易得多,他只?用“嗯”那么声儿,然后?直奔主题:“你的猜测大概会很?合理。”
她怔了秒,随后?生出种考试轻易蒙对答案的幸福感,起身走到花束边,一边问:“也?就是说,羡风老师是姜阿姨的哥哥、你的舅舅?”
她把那束向日?葵抱到飘窗上放着,听姜池指出她话里的错:“不是哥哥,是弟弟,是我小舅。”
曼侬憬然:“今天?那位小帅哥的爸爸?”
“嗯。”他重复句,“小帅哥?”
她抓错重点:“虽然这个称呼很?土,但是你表弟气质很?出众啊。”
毕竟不是谁被人刺一刀后?都能那么淡定,姜表弟简直酷到没朋友。
说完又感慨:“我竟然一天?之内认识了你家里两个人。”
那边的人低笑声,笑声盘旋在她耳畔,他问她:“你对他们很?好奇?”
“也?不是吧,就是有些惊讶,世界还真?小……”她顿了顿,“还有就是,你也?太‘深藏不露’了吧,家里人都超酷啊!”
对外?却一句也?没提过。
“是挺酷的。”姜池喃喃自?语,后?面又嘀咕句什么。
庄曼侬没听清,稍微揣度了下说:“当木匠也?超酷的呀。”
那边的人顿了顿,再开口?时竟然是说——
“哈哈!”语气莫名严厉。
“喵?”调错频道了吗?
她呆呆的疑惑声,下一刻听筒里传来姜池的声音:“抱歉,刚刚狗差点跳到台锯上。”他停顿一秒补充解释,“哈哈是它的名字。”
噗。
“你还养狗么?”她语气惊奇。
他否认,一边把哈哈赶到门外?:“邻居家的,有事出差的话会帮养几天?。”
“喔。”她低眼,手上忙着将盒子里的小木玩送到城堡前。
其实有那么一丝丝想问他的邻居是男是女,可总有些问不出口?,于?是另辟条路问其他的:“你家里也?有那些工具吗?”
“嗯,有间小木工房,在家也?能动动手。”
她正好放完最后?一只?木玩,把彩虹穗子挂在城堡蓝色屋顶上。
静默一瞬,姜池在那端转话题:“我刚才想到了第二个‘惊喜保留’。”
“什么”二字刚到口?边便让她截住,是了,都说了是“惊喜保留”,哪儿又问的出来?
“那要?保留到什么时候?”
姜池思索片刻,给出个没什么实质的万金油答案:“等惊喜最大化的时候。”
“……”她撇撇嘴角,电话里的姜池不怎么可爱。
所谓的“惊喜保留”说通俗些不就是吊人胃口?么,既然他给了她两个,她也?应该奉还一二才是。
一报还一报。
可是有什么惊喜呢,她想不出,又伏到床上:“我该去洗澡了,拜拜。”
姜池没有第一时间说好,像是吃瘪,又像是迟疑着什么。
“怎么不讲话?”
“咳。”
他这回有了反应,语声低沉喑哑,偏又带着痴求意味地问她:“你可不可以……再喵一声?”
“……”
庄曼侬的双颊倏地变成夏日?里的木槿花,火红而?灼热。
作者有话要说:咳。姜师傅的新爱好洋溢着一种不正经的感jiao……
祝大家圣诞节快乐!
最近我开始复习期末了QAQ所以没有日更呐,见谅见谅(乖巧